“也许是个惊喜呢。”最后一位这么说。
而葛兰已经在骑士们的带领下走到了高台之下,在看到那顶辉煌的冠冕不是在红发,而是在灰发上闪耀的时候,他不那么意外地露出了一个凄凉的笑容。
李奥娜和伯德温都站了起来。
“葛兰,”伯德温罕见地和声说道:“我的朋友,真高兴你来了……”他看了一眼王座两侧如同鸟类的翅膀那样展开的座位,其中两个正是属于葛兰,还有葛兰的妻子梅蜜的,虽然伯德温并不喜欢他们,但他也必须承认他们确实曾是他的同伴,他的灰色眼睛从空置的一只座椅上掠过,很多人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空位,只有伯德温与李奥娜知道那属于一个没有被邀请的客人,伯德温无数次地在心中请求凯瑞本的原谅,但他甚至不敢看到精灵游侠那双如同碧空晴海的眼睛,或者说,他不敢面对那双眼睛中可能有的指责、悲哀或是蔑视……他知道密林之王英格威已经回归到了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膝下——他不敢去想那和他们的背叛有无关系——也许在他的孩子成为诺曼王之后,凯瑞本会愿意在他的陵墓前原谅他的懦弱与残忍。
但同样地,他知道在有生之年,他是绝对无法获得精灵们的原谅了——格瑞纳达是兽人的盟友,精灵们的敌人,但他和李奥娜最后还是决定送出那张邀请函,他们邀请的是克瑞玛尔,但谁都知道,他们邀请的是格瑞纳达的王室成员,格瑞纳达新王的幺子,以及红龙的直系后裔,这几乎就是一种隐晦的示意,如果格瑞纳达愿意和他们结盟……高地诺曼所要面对的压力就会减轻很多。
伯德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些烦扰他的情绪抛开,但当他想要邀请葛兰与梅蜜坐到身边的时候,他发现,梅蜜并不是凭靠着自己的力量站立着,可以说,失去了葛兰的扶持,她会像是一具尸体那样地倾倒下来。
————————————————————————————————————————————————————————————————————————
葛兰手势轻柔地将梅蜜放了下来,斗篷从她的身上滑落,他身边的人们先是嗅到了一股让他们几乎昏厥过去(也许已经昏厥过去,但又被刺激醒来)的恶臭,这种恶臭就像是没有清理粪便的猪肠放在黑油锅子里面煎,又像是搁浅了好几十天,膨胀到极限的鲸鱼在海滩上碰地爆炸,贵人也好,平民也好,他们毫无仪态,踉跄着,手脚并用地往后退,但气味的速度太快了,一些人终于彻底地翻了白眼,幸而王庭中的施法者不再少数,意志力比常人更为坚韧的他们在一阵昏眩后立即施放了法术,风驱散了恶臭,而后一个阻隔了气味的屏障笼罩在葛兰与梅蜜身边。
“这可是,”一个法师摇着头,“相当特别的谋杀方式。”
李奥娜与伯德温身处高台,但如果不是克瑞玛尔的术士——他们的反应可要比高地诺曼的法师快多了,他们只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也许伯德温是想要斥责葛兰的,但他突然顿住了,因为葛兰已经毫不犹豫地将包裹着梅蜜的织物全都打开了,梅蜜的身躯暴露在人们的视线下。
这个情景,可能让一个白痴也能记到身处哀悼平原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美丽与丑陋的极端组合。
李奥娜曾经看到过白塔的安芮暴露给她的畸形身躯,她以为,那已经是她看到过的最可怕的一场噩梦了,但命运告诉她,不幸与绝望是从无止境的——梅蜜能够被辨认出来的只有肩膀以上的部分,她的头颅和面孔都是完好的,不但完好,而且美丽得令人无法形容,任何一个人看到它,都会情不自禁地被迷惑,被控制,被倾倒。
但肩膀以下呢,是鼓胀与残缺的身躯,就像是海鬼婆的百倍,曾经如同珍珠一般皎洁与光滑的皮肤上生满了脓疱与瘤子,乳白色与灰黄色,还有粉色的脓液从紫红色的裂缝中流出,她的身体已经有多少个腐烂到骨头和内脏的部分几乎无法统计,黑黝黝的窟窿让人浑身发寒,她的手指与脚都不见了,只剩下了伸出血肉的骨头。
葛兰抱着她,注视着她的目光就像是梅蜜仍然是弗罗的化身,他动作是那样地轻柔,那样的充满眷恋。
他单膝跪下,然后将梅蜜的上半身放在自己竖立的膝盖上,他居然还记得将梅蜜的长发挽在手里,免得它碰上身体上的浆液与污秽。
然后他抬起头来,“就像是您们看到的,”他充满哀伤地说:“我需要您们的帮助,您们的……赏赐,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