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最是不经消磨,一晃已是六月初。
自欢氏遗孤现身的消息传遍四方,四国和境都的正派人士纷纷陷入恐慌,拉帮结对的消息漫天飞扬,誓要将毒瘤连根拔起。除了位于东面倚着有穷山的黎国,决议不插手此事,也绝不与任何一方为敌。
奚国,圣奚山上。
发生那件事之后,江黍离直接带了梵音入雅舍清修,任何人不得打扰,更避谈世事。
清修的这一个多月里,梵音仿佛忘了那个萧瑟的人影,忘了那双绝望的眼眸。他的生活,空洞得只剩下了修心修性修武学。他的性子,被磨得比风还要淡,立在竹海里,比风打竹叶的声音还要轻薄。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如此在意向她举起的那一剑,在意自己对她那双眼的置之不理。每静一分,他就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更抽痛一分,对自己的恨和悔意愈是弥漫在心口。
江黍离不管他,放任他一个人去读懂匆匆光阴想要告诉他的东西。
无欢与四方的对峙将不可避免,江黍离一直想要化解其中的因果,好不容易找到了突破口,却因为一场比试功亏一篑。他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就那个孩子,不知道怎么才能给欢氏留一个生路。
难道,一切就只能看命运造化了吗?江黍离负着手,看着远处那个立在竹林中一动不动的人影,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半月前,四方的形势越发严峻,奚国的文官一封联名书直逼圣奚,要圣奚代表奚国与四国合谋,共商除欢氏大计。莫无涯亲自到雅舍来和江黍离商议,江黍离这才重新愿理四方事务,可梵音这孩子,依旧天天驻足竹海,不愿再出去一步。
直到,听说她性格大变,原本的清浅染上妖异,变得喜怒无常捉摸不定。他执起剑,站到了圣奚弟子的最前面,以圣奚大弟子的身份不发一言,没有人知道他想干什么。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不知道他能干什么,不知道他还会干出什么来。
或许,他只是想有机会能再看她一眼,看她是否依旧安然无恙。可她离开的那一天,她的眼里分明就是万念俱灰。是他,是他生生将她的希望碾碎,将她逼入绝路。
离王选只剩下了三个月,他们将要面对的,将不止于此。
五月底,无极山,极乐宫。
晚风微凉,一道人影入鬼魅一般潜入极乐宫,摸进策反掌权的四个堂主的寝殿内,谋划者当先。
三堂主殿内,肌肤半露的女人正伏在一个粗壮的男人身上扭动着身子。突然房门大开,黑影一瞬移到床前,折扇轻展淡淡一扫,那女人从男人身上滚进床内侧。女人尖叫着扯过被子遮起自己,惊恐地看着自己刚刚伺候的人被凭空出现的黑影从床上拉起,三下两下将他制住,用脚将人踩在身下。
夜游极乐的幽篁从怀里掏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大笑着挥动匕首,皮肉翻飞骨血横成,在三堂主的背上留下一个大大的“掌”字。脚下的人凄厉嚎叫着连声求饶,幽篁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大掌抹去溅到脸上的血珠,一袭蓝衫上星星点点的血红如腊月的梅花初绽,和这个人相映成彰。
那一晚的无极山上,惨叫连夜不断。极乐宫中乱成一片,四位掌权的堂主身上,被分别刻上“掌”、“中”、“极”、“乐”四个大字,潇洒的狂草里全是冲天的狂妄。
幽篁立在无极山一颗雪松的树梢上,看着远处极乐宫里的灯火通明,捏着匕首的手指一松,沾满血肉的匕首直直落下,斜插进土里。他展开折扇轻摇了两下,红蓝交杂的衣服随风飞舞,扇面上却无一丝血色,独有“极乐”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