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就算经过这次的清洗,江宁现在也依然有将近万人的难民,这其中固然有不少老弱妇孺,却也有不少青壮。【本书由】这些人吃不饱固然容易寻事,吃饱了就能安分了吗?在现代,作科犯奸的多是无业流民,这些人没有什么正经职业,满身的精力无处发泄,再加上精神苦闷,岂不就是容易出事?就说这古代的人更老实本分些,但天天这么闲着也不是个事。
安姐来自把女人当男人使的现代,当下就觉得这实在是太浪费了,她想了想道:“女儿觉得这样不是太妥当,父亲固然是一片好心,但就怕日久生变。说句不该说的,这上海之围什么时候能解?解了之后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高老爷皱着眉,在他想来上海是很快就能打下的,虽然这个很快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可总不会再拖太长时间。这不需要什么军事素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要不是安姐一向表现不俗,此时高老爷就要训斥开来了,但就是这样他还是道:“赵将军乃百战之将,带领的又是天下少有的强兵,就算上海城池厚重,也必是能攻下的。”
“女儿不是说攻不下,而是说,若蒋王回来如何?”
“什么?”
“蒋王,父亲,东海舰队是我大明最强大的舰队,朝廷可还有能与之相比的吗?若蒋王在天津受挫,会不会乘船返回?若他回来,赵将军可能马上撤走?”
高老爷呆在了那儿,这个问题他从没想过,别说是他,大部分江宁官员都没有。早先的那些宣传骗住了别人也几乎骗住了他们自己。而且在他们一干文人的心中总有一种浪漫主义情怀——朝廷天兵一降,其他皆为齑粉!就像是他们一直觉得若朝中都是君子当政,那么万事都无忧一样。这种思想说起来简直就是天真,而且非常诡异的是,历朝历代都不缺乏这种思想,并且还能形成一个个党派流派,有的甚至能名传千古。
这种思想不好说好还是坏,因为正是这种思想能令他们斧钺加身,受尽刑罚也依然大骂奸徒,可同时也正是这种思想令他们在实务上非常欠缺。
这要在早先高老爷可能立刻就会说,任东海舰队再强大,也不是天兵敌手。但总算他经历了江宁之围,知道战争不是想象的那样了,而且他细想想,觉得安姐说的非常有理。
在太、祖时期还有南洋舰队与东海舰队抗衡,但现在,南洋舰队已经被挤兑的很少听闻了,否则也不至于一说倭寇,人们首先想的就是东海舰队在做什么!
蒋王就算在天津失败了,他也还有一条退路,而一旦他退回上海,江宁这边的麻烦岂不是还在?
“而且父亲,这些粮食又能养这些难民多少日子呢?”
高老爷没有说话,安姐又道:“我们这样养着这些难民,一般的民众又要怎么想?现在江宁粮价虚高,买来的粮食要不要平仓?”
“你有什么想法?”高老爷终于开口了。
“女儿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想法。江宁经过这次大战,很多地方都需要修补,不如让这些难民来做。做一天发多少粮,按劳取酬,任谁都无话可说,至于真有困难的,比如老弱病残,不如就安排他们做一些请便的活计,比如打扫街道,拾捡垃圾。若真有那实在不能动的,再有衙门来统一照顾。这只是女儿的一点小想法,也不知行不行。”
高老爷惊讶的看着她,其实安姐的说法并不稀奇,此时每年都有徭役,也是驱使民众做事。但这种驱使难民的做法却是从未有过的,虽然从没试过,高老爷也知道这个方法是极好的。令他觉得奇怪的是,安姐是怎么想到的?她又没有管理过庶务,又没有插手过民生,难道他这个女儿还是一个天生的干吏?
“父亲为何这么看着我?”
“你实话告诉我,这法子是不是二公子告诉你的?”
安姐脸上一呆,高老爷继续道:“虽说你们已经有了名分,却不要来往太密了,毕竟你还没有过门,说起来总是不太好。”
安姐的脸囧了起来,这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他们哪里来往密了!他们是私底下通了不少信,是说了几次话,可是、可是都是有原因的好不好!都是赶巧的好不好!都是……好吧,在这个时代,他们的来往是频繁了些。
“待这次的事了了,为父就着手办你们的婚事,想来南安王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安姐已经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了。
其实现在南安王还真是有差不多的想法。本来南安王对朱抵的这门亲事不是太满意,他想着无论这个儿子是不是能继承王位,总要给他找个有力的亲家,谁知道看起来平庸无能的高老爷在这一次的谋逆事件中竟大放光芒,朝廷的嘉奖已经下了,别的也就罢了,那个一等勋章可是实实在在的功勋!文官,特别是没死的文官要想得到一个这样的荣誉,那真是要祖坟上冒青烟了,而且,高老爷还这么年轻!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只要高老爷不犯重大错误,将来是一定要进内阁的。而比普通内阁更好的地方在于,人家是有荣誉的,这种清誉,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如果在过去南安王会更看重内阁的身份,可自从朱抵的军功报过来之后,他就更看重这份清誉了。他太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了,弄不好就会得罪人,这时候有个这样的老丈人,那真是强有力的护身符。
“就是,是个庶女啊。”对于这一点,南安王还是有些遗憾。
“王爷在想什么?”一个柔和的女声从他身后响起,同时一件狐狸毛大氅也搭在了他身上,能如此做的女子,现在自然只有南安王妃,南安王回过头,“没什么,你不是去看淑云了吗?”
南安王妃叹了口气:“刚看过了,那孩子见到我还笑呢,可那眼睛还肿着,不知早先哭过了多久。”
南安王沉默了片刻:“孩子是缘分,你也劝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