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时光荏苒。
转眼高家到江宁已经一年了,在这一年里高老爷成功的接任了江宁知州,目前的业绩是不好不坏。既没有得到百姓热烈的赞扬,好像也没有百姓在背后指着骂的。事实上大多数百姓对这位新上任的父母官并没有多少了解——更多的,都不知道他的到来。
而在这一年中,高家对江宁也有了大概的了解。本来上至高老太太下到冰琴,对江宁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再怎么说他们也是见识过京城繁华的,江宁府虽然地处江南,又有海贸,可还能比的过京城?
但来到后他们发现,如果比庞大、华丽江宁的确是无法和京城相比,但如果比繁荣新奇,江宁真是要胜过京城。在天津的时候,安姐就觉得自己开了眼界,来到江宁后她才知道这眼界开的太小了,此时的江宁,简直快能和后世的广交会相比了。世界各地的美食、奇物都汇集在这里,她见到了大马士革刀,见到了正宗的从英吉利过来的镶银边的象牙烟斗,见到了装在玻璃瓶中的法兰西香水。此外还有什么印度飞饼,沙俄红肠,都摆在了街头,每次安姐出去都会大流口水,带回一大堆吃食。
“这些东西尝尝鲜也就罢了,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杨氏觉得这东西还是不太合胃口,安姐听了只是一笑,这些吃食论美味程度当然比不上新招来的四川厨子做出来的东西,可这些东西哪怕只是看,也令她有一种熟悉感。
此外,江宁的风气也和内地北方大大不同,在那边别说官宦人家的姑娘,就是一般的商户小姐都不会轻易出门,外出必定要有车,真要出了车,也要戴上面纱或者清场。而在江宁,却多有妇人带着丫鬟仆厮大大方方的逛街,因此,安姐可以说一来这里就喜欢上了。当然现在她还不能自由自在出门,但她能感觉到高老爷的口气越来越松,相信再住上个一年半载,高老爷也就随波逐流了。
她这位父亲,是很能适应环境的,刚来的时候还抱怨酒楼中的饭菜太过清淡而且偏甜,现在已经能尝出滋味了。而且他的口音里也开始偏向这边了,这一点就很令她感叹。在京城的时候高老爷说着一口地道的京片子,那时候她还没多想,只以为他在京里生活的时间长了,口音自然被同化了,可现在看来,应该是这位高老爷主动迎合。
江宁是个好地方,唯有一点不好的,就是天气。冬天阴冷,夏天闷热,冬天也就罢了,好歹有火盆、汤婆子,夏天却只有井水了。高家虽然买了一些冰,却也有数,用来做个冰镇酸梅汤还行,大范围的解暑却是不够。这令安姐在过去的那个夏天每天都想念着过去的空调,在求空调而不得的情况下,就开始想冰了。
而冰,是要钱的。
早先在京中他们差不多用了四千两,带出来的还有七千两,这已经包括杨氏的私房了。杨氏本想用这点钱置些地,过后还是罢了。毕竟高老爷只是在这里任知州,期满后还不知道要去哪儿,若将来他们回京了,这些地又怎么办?所以最后还是置了几间库房,这库房临着码头,虽然买的时候价高,回报还是稳定的。就算他们将来离开了,也可以和租客签下协议,或者出手也方便。
这几间库房用去了三千两,现在他们手中还有四千两。杨氏本想买个小铺子的,安姐却没有同意,买个铺子是安稳,但赚的就有数了。既然有了这个机会,怎么也要好好利用一番。于是她一边利用自己的身份出去做客,结交朋友,适应江州,一边让秦先生四处考察,看有什么好的生意能做。
这位秦先生正是她早先想到的双龙巷的秦举人。说起来也有些戏剧,原来这位秦举人早先家中是经商的,做的是茶叶的生意,家中还小有富裕,多么有钱说不上,但也在京城有两套房子一个铺子,用来一家开销那是稳稳当当的。秦家子嗣艰难,他父母到三十多岁才有了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自然千娇万宠,偏偏他还颇为聪明,在读书上更有天赋,秦家夫妻大喜之下当然全力栽培。
秦举人也算争气,一路从童生考到秀才,又成了举人,在他考中秀才的那一年娶了妻子陈氏,之后夫妻也算和睦,但成为举人后就不一样了。中举了,那身份就彻底发生了变化,奉承的讨好的利用的,各色人等接踵而来,他今天参加诗会,明天参加文会,说的是以文会友,其实还是吃喝玩乐。
在这其中陈氏曾试图劝阻,可又哪里劝的住?而自他中了举,他的父母就认定他是文曲星下凡,将来必有大出息,再听说他是与文人相会,就更只有纵容的。
他中举后倒是得了一些产业,可他一不善经营,二来也没那个心思,就随手花了。他父母只当他将来是要入阁拜相,也没太当回事,直到他把自家的一处产业赌掉,这才惊觉,可这时候他已经被引上了道,他父母又不忍心狠说,却是挽回不了了。当然自此以后对他的花销也严加看管了起来,他没了钱倒收敛了不少,若是能如此,过个一二年说不定还收心。可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的父母在那一年相继去世。
秦举人当然是伤心的。在父母坟前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他也真在家安心读了两个月的书,可后来还是抵不住过去那些人的勾搭,又陷了进去,而这次再也没有人能控制住他了。
家里的房子铺子全都卖了,能借的也早就借光了,只有靠陈氏与人做针线维持生计。好在陈氏女红不做,做的针线也很有出路,倒还能勉强度日。
而在他没了钱后,他那些狐朋狗友也一哄而散,秦举人大受刺激,发誓要洗心革面,好好生活。可就在那一天,当他拿着陈氏的拿药钱去抓药的时候,路过了张大的赌摊,再次被拉了过去。应该说,那时候秦举人倒不是想玩,而是想赢钱,陈氏病重,要治好不是抓着一副药就够的,治好后还要养,所以他就想多有点钱也是好的,他觉得自己是能赢的,偏偏就遇到了有输没赢的赌局,不仅没能再多一文钱,还把最后的几百文输个干净。
在哭求张大无果后,他就想着同陈氏一起死,好在遇上了在河边溜达的朱抵这才算捡了一条命,但夫妻二人也签下了二十年文契。刚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安姐真是腻歪死了,她一点也不觉得秦举人值得同情,他会落到后面的田地,完全是自找的。而他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还令她很不安心——谁知道这家伙以后还不会犯老毛病啊!
不过她当时手边实在是没别的人可用,也只有让他帮着打探消息,好在后来秦举人总算还卖力,他们那几间库房,就是他打听出来的,从签约到落实都是他一手包办,现在来看还算是可以的,他们母女现在每月也能有三十两的固定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