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再次开口时，他声音有些沙哑，沉声问道。
“想说，仅此而已。”山内溥笑了笑：“活的老就是优势，你看啊……本田宗一郎，本田之神，当年何等风光，何等不可一世，盛田绍夫，80年代电子业全球都得看他的脸色，垄断家电业近十年的寡头，现在站都站不起来。松下幸之助老先生去了，现在，就一个稻盛和夫活的好好的，大概能和他平起平坐的，也只有六大财团当代阀主了。”
“我现在什么都不是，议论下这些陈年旧事有什么？如果非要说为什么……”他深深看了一眼秦远峰：“是因为我在你身上能看到四圣当年那种冲劲，那种不可一世，舍我其谁的霸气，以及如同狐狸一般的狡诈，苍鹰一般锐利的目光，能够审时度势，自己在上风，绝不松口，自己在下风，决不强求……这样的人杰，我真的不愿意你在中国出生。”
“你会是任天堂，世嘉，和即将进入这个市场的索尼未来最大的敌人，这番话，我已经对下任社长说过。但是我总是担心，我总是感觉你能平定这个动荡的市场……”他摇了摇头：“希望是幻觉……可这种预感，却一天比一天强烈，尤其是我卸任之后，更加猛烈。不过有什么关系？已经和我无关。”
秦远峰笑了笑：“您和下任社长说过？已经指定了？”
山内溥看了他几秒，笑道：“狡猾。”
“想知道吗？”他诱惑地说：“荒川实？宫本茂？”
秦远峰笑道：“当然想。难得有敌军首领推心置腹，不挖出点根基来怎么行。”
“我不告诉你。”山内溥相当调皮地说了这句话，两人相视而笑。
“我的股份只留了分红的权利，半年后就完全不插手任天堂的事务了。”山内溥帮秦远峰斟了杯茶，他越来越喜欢和这个年轻人聊天，他今晚只是一个喋喋不休的老人，对方问太多了他会不高兴，但是现在完全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秦远峰端起茶杯，愣了愣：“完全放手了？这可是你一手打下的江山。”
山内溥看着杯中碧水，映出自己苍老的面容，许久才笑了笑：“有句中国的诗说得好啊……江山更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既然老天都让我断了这份念想，我又何必留着一点根？好不容易可以晒晒太阳，仗着自己活得久肆意评判别家的游戏了，我又何必再让自己每天睡都睡不足就在外面跑？”
“其实……董事长就是公司的一条狗，成千上万的人工资，祖上的家业，自己的江山，自己的野心，这些都是一条条不停打着你的无形鞭子，让你不知不觉就沿着狗道往上走，等放下了，才变成了人。”
秦远峰失笑：“你可是骂尽了天下高层，我也被骂了进去。”
“失敬，失敬。”山内溥毫无诚意地笑了笑：“不过，你这个年纪，不放下，是应该的，位极人臣的感觉，没有人希望轻易放弃。”
秦远峰不打算接这个话题，抿了口茶说：“那以后，准备做什么？”
“我以后也许会去fami通当个编辑，每天做做愤怒骂那些低劣游戏的愤慨老者，顺便看着你能把秦皇朝做到多大。”
“他们请得起你？”
“我在乎那点钱？”
秦远峰干咳了一声：“其实吧，秦皇朝有两本杂志准备退出，你看，中国十几亿人，比日本人多十倍不是？市场也更大……”
山内溥手顿了顿，忽然有种用茶水泼过去的冲动。
“月色不错。”最终，他目光移向窗外，淡淡地说。
秦远峰忍了。
老小老小，越老越像小孩，这句话用在现在的老山内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两人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山内溥才转过头，开了口：“还有半年。”
“恩？”
“还有半年职权交接的时间。”山内溥笑道：“这半年，我会越来越清闲，半年后，你们就知道是谁接手我的帝国了。”
说完，他站了起来：“谈兴已尽，不过我谈的很开心。二十九号，我期待着你的到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