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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国国都,闲云阁中。
赫连池面前是个巨大的战争沙盘,从越国,到岳华,再到南溟,天下六分,每个国家地盘划分,边关要塞统统在上面做了记号,他苍老的脸上浮现出笑来,渐渐的,越扩越大,然而笑声还没溢出,就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
“如今才是第一步,赫连王未免高兴得过早了?”
慕容倾涟的身影坐在窗台之上,双手环在胸前,身子慵懒的靠在窗棂边上,便是连眸子都是慵懒的半昧着。
赫连池的笑凝固在脸上,不慌不忙的整理着沙盘,语气也随着冷了几分,“慕容楼主可没告诉孤王,她是北宫煜的人。”
“怎么,你怕了?”
赫连池脸上表情一僵,很快不自然的将其掩了去,极其不屑的嗤笑,“笑话,不过.区区一个毛未长齐的毛头小子,不过仗着北宫成彦留下的帝位……”他突然话锋一转,眼中轻蔑更浓,“说来北宫成彦也不过是个乱臣贼子罢了。”
嗤……
毫不掩饰的笑声,在风中凌乱,晚风擦过绿色衣袂,赫连池脸上的轻蔑再次凝住,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并未发作。
“赫连王好大的口气。”慕容倾涟从窗台一步跃下,踩着从容的步伐,学着赫连池的模样在停在沙盘旁,正好与其面对面,随手捏了把细沙子,又是觉得好笑,“岳华帝若是知道自己被人叫了一声毛头小子……”
慕容倾涟几乎能想象北宫煜脸色黑下来的表情,又似只是随口一问,“既然如此,今儿个这人,赫连王可还满意?”
赫连池的目光顿在他手中的那把细沙中,揣测着他眼中的神情,“满意,自然满意!既然慕容楼主将货交到本王手中,那一千万两定是不会少一分给送上。”
果然一千万两出口,赫连池意料之中的见到慕容倾涟眼里的笑意兀自深了深,唯有嘴角的勾勒的弧度意味不明,让人看不透其到底在想什么。
“王上,有战事来报。”
正凝神间,有通报声从外面传进来。
赫连池应了一声,那人匆匆近来,这才见得沙盘前立了一长发绿衣的男子,在赫连池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赫连池脸上难以掩饰的激动已经让慕容倾涟猜到了来人所说什么,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看来当真如你所说,”松了手中的沙,双手自然的垂着,“北宫煜是被生擒了,还是死了?”
“不是生擒,但也离死不远了!”他几乎兴奋得要叫出来,“这还得多亏了慕容楼主相助才是!”
慕容倾涟却只是拧了拧眉,北宫煜这么容易就败了?
不知是故意为了讨好慕容倾涟还是自己心情太好,赫连池立即下了令,第二日就着宫殿中,设了盛宴,为庆祝吴、越二国旗开得胜,盛宴中,自然也宴请了当日在最后一刻赶到的援兵——南溟国。
一日时间,越国宫殿中一片火庆之色,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宫殿下方摆了整整两排宴席之座。
慕容倾涟就坐在其殿中最上排的一小垫上,姿态随意,长袍曳地,墨色的发丝就这么直直的垂到地上,整个庄重喜意的大殿中,唯他一人与之格格不入,而更引之瞩目的不是那架势,只那张倾国倾城丝毫不若女子的脸就能让人挪不开眼,当下人人交头接耳,似在讨论来者何人,竟在越国能有这般架子。
他却置若罔闻,只悠闲的斟着酒,喝着酒,他本也不喜这样的场合,可和夏筱筱一样,这些日子吃了太多素,有顿免费大餐为何不吃?
一杯酒到唇前,他的视线若有似无的扫过对面坐上的一对男女,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戏的笑意。
也正好,这丝似在嘲讽,似在挑衅的表情,一丝不落的撞进了北宫雉离的眼里,本就淡漠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冰冷。
慕容倾涟怎么会在这里?
“只要开得起价钱,没什么生意是慕容倾涟不做的,你很奇怪他会在这里?”
楚木若顺着他的视线过去,一眼便见到了在人群中的慕容倾涟,传闻中,她只在南溟国见过一次的男子,她亲自倒了杯酒递给北宫雉离,盈盈笑着,“夫君?”
北宫雉离淡淡的收回视线并未接过,兀自给自己满了一杯,仰头,倒下,清凉辣味入喉,才缓缓地道,“我记得,我们尚未拜堂成亲。”
楚木若的手尴尬的顿在了半空中,见他连个余光都不曾落到自己身上,胸口又是阵阵的疼,“一日是夫君,终身是夫君,你也别忘了,如今对外,你还是南溟国的驸马爷。”
北宫雉离握着酒杯的手蓦地紧了紧,骨节泛出森冷的白,楚木若咬牙,她自然看得出来他是在忍,她又何尝不是再忍?就着他没接过的酒,同样一饮而尽。
岳华国战败的消息传得很快,夏筱筱浑身软得支不起身子来的时候,便是睡着了都能听到在屋子外来来去去的人都在议论这事,她头一次觉得十二个时辰是多么的难熬,他们都说,岳华的军队在八日前的那个晚上被重败,但凡没死的统统被生擒回了越国,那些被生擒的人里,有赫赫有名的叶将军,季将军,唯独没有北宫煜。
她自然不希望北宫煜被抓住,可是,他们都说北宫煜死了。
她也自然是不信的,北宫煜那么厉害,那么聪明,那么狡猾,凭赫连池那个老不死的和燕雁行那家伙,北宫煜怎么可能会死在他们手上?
他们又说,战地是越国边关的一处山峰之巅,易守难攻,岳华国的军队在上面呆了整整十日,粮草早就没了,北宫煜是从山崖上摔到河中去的,连尸首也找不到,那么高的山崖,绝无生还可能。
这些,兴许只是这些谣传的人误传的,毕竟谣言谣言,传着传着大家就都当真了,毕竟,他们这些人都不是亲眼见到的不是?
可是,他们又说,那日南溟国的援手伸向了越国。
只因,带领军队的将军,正是南溟国唯一的驸马爷。
驸马爷?谁?北宫雉离?
他们举办宴席的宫殿离这处并不远,聊着天的人们都纷纷去了,除了偶尔会从那边传来觥筹交错的声响,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在这边简直静极了。
静得让她害怕,静得让她不得不去想……北宫煜到底死了没。
不过稍微有一点点的这个念头,胸口就像针缓缓往里面扎进去的一样,开始并不怎么疼,可慢慢的,越往里面扎,就越是不能呼吸,就像是刚溺水的人一样,开始还能憋气的时候并不觉得什么,要等到渐渐的觉得不能呼吸了才会有难受的感觉,再后来忍不住,水就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
她又想,怎么会是北宫雉离呢?他们怎么说也是孪生兄弟,怎么能真的做出这样的事来呢?可是,难道不是一开始,他们兄弟二人就对对方都有杀念的吗?
从未想过如果北宫煜真的死了她会难过,从未想过,北宫煜真的不在了她会如此害怕,从一开始她爱的人就不是他啊,从她知道了真相开始,从她知道了当初的那人不是他开始,她就把他从她心里赶出去了的啊,那段日子里,她分明……是很讨厌他的啊……
便是当初她哭着闹着要逃走,北宫煜千方百计捉弄她,她也从没想过希望他去死,也从来没有想过北宫煜会死,夏筱筱不停的在心里安慰自己,是了,上次被红练刺了那么重的一剑,他不也没事吗?北宫煜从小到大经历的那些生死局比她走过的路都还多,怎么会这样轻易的死了?
越是怀疑,就越是慌乱,越是慌乱,就越心神不宁,突然,喉尖一股腥味涌上!
咳咳……
一口殷红的鲜血从口中沿着嘴角止不住的溢出,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立即染了刺目的红,顺着染到身下绛色的枕巾上,再搭上一身的红衣,远远望去,红得刺眼夺目,触目惊心。
宴席进行到很晚,月上枝头,北宫雉离透过窗户望着天上的月儿,眼神有些迷离,又像是在透过那轮清月,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座下的越国的臣子们,也已三三两两起身告退了去,然北宫雉离和楚木若这二位南溟国的人都没走,赫连池更不敢走。
赫连池迈起带着浓浓醉意的脚步,来到他们面前,声音却并无太多醉意,“驸马爷,公主,今日孤王特意为二位准备了歇息之处,现下天色已晚,不如孤王派人将二位送过去?”
楚木若看了一眼北宫雉离,正要开口,北宫雉离已经站了起来,迈着步子往宫殿外走,连着步伐也少了几分往日的平稳,抬眼之处,慕容倾涟的身影也多出了几个来,揉着太阳穴,那眩晕的感觉才稍稍松了些。
他今日,是有些多饮了。
身后,见像是全然忘了还有自己的存在一般,楚木若的脸色迅速黑到了极致,都说酒后吐真言,他是在酒后,直接都能把她这个人给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