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伦湖边,竹林中,没有阳光。
这个冬天似乎异常寒冷,天空似乎总是灰色,树木落尽了叶子,淡黑的枝桠在连日不散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地面覆盖着薄薄的冰霜,踩上去轻微作响。
竹林中有一人在自饮。
清冷的石桌上,茶的热气已经淡淡散去。
芙幽的手指在茶杯上轻轻抚弄,好像在想些什么,眉心是晕染不开的忧愁。
忽然,她咳嗽起来。肩膀咳得微微发抖,素白的衣衫裹着她单薄的身子,她咳得似乎连肺都要呛出来。
蝶梦连忙飞走过来,用大衣斗篷包裹住芙幽单薄的身子,连声说道:“真是的,公主怎么能这样糟蹋自己,如果帝尊在泉下有知,也会责备奴婢的。公主,天暗了,北风吹得更响,你这感冒咳嗽的身子可经不起这冷天气折腾。”
芙幽裹了裹大衣,素颜更显憔悴,道:“没事的,屋里闷得慌,我只想在这里坐坐。”
“可是……”蝶梦心痛如割。她知道这片竹心小湖是帝尊身前最喜欢的地方,公主也经常在这里同帝尊品茶谈笑。
芙幽极力忍住咳嗽道:“好梦儿,你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呆一会儿,我想独自静静,可以吗?”
蝶梦极力反对,道:“不可以,况且天黑了,天又这么冷。”
白旋凤这时从竹林深处走了出来,嘴角一笑,道:“我都在呼伦湖畔练完功半个时辰了,公主怎么还在,莫非是偷想哪位帅哥,睡不着觉,没法在暖坑上呆,心痒痒,难受。”
千里芙幽又咳了一声,断断续续地说着:“死白狼,本公主是难受,但不是想帅哥想得,也不想听你在这里说风凉话,听见了吧,好好的滚开,去陪你的卫銘吧!”病靥生两颊。
卫銘,千里芙幽身边的侍卫长,也就是公主身边英勇的骑士的意思。他从小陪在芙幽身边,素喜蓝装,素爱蓝莲。千里芙幽与雷卓旭谈恋爱以来,雷卓旭十分霸道,为了支开千里芙幽身边所有的男性,把卫铭支道水族明国当卧底。前几日,千里忆祭奠上才从东南地区赶回。
白旋凤扯扯蝶梦的袖子准备走出竹林,她稍泼辣地道:“我们走吧。心里的伤痛如果不宣泄出来,一直压抑着,恐怕对身子更不好。”公主这一场风寒已持续三天,她的咳嗽日益加重,面色越发苍白。
几声轻咳溢出,芙幽轻声笑:“好,你们先睡吧,就让我静静。”。蝶梦别过头去。她不能看公主笑。不知为什么,公主每每微笑,或是善意的,或是恶意的,她就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蝶梦被白旋凤拉走了,偌大的竹林里只剩下芙幽。
冬日的竹林,竹叶稀疏了很多,竹子却依然青翠,如往日一般青翠。风穿过竹林“沙沙”地响。
那一日……
她向爹望去,然而没有看到爹的表情。
千里忆已经转过了身子,满头浓密的白发,被夕阳映成晕红的色泽,他的影子也是晕红的,斜斜拖在青色竹林的地上。
那一次。
竟然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爹。
芙幽闭上眼睛,冰冷的茶盏紧握在她冰冷的手心,素白的斗篷衬得她恍若冰天雪地里没有一丝暖气的雪雕。
如果她知道那将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爹。
如果她知道那将是她最后一次可以向爹撒娇。
如果她知道。
为什么,一切这样突然。
她将头埋在胳膊里,趴在冰冷的石桌上,她瑟缩着,整个人仿佛瑟缩成小小的一团。
如果,她变成一个孩子,爹会不会笑着走出来,告诉她,那只是一个玩笑。
一个月前,竹林中。
千里忆品着女儿为他新煮的茶,大笑道:“好!芙儿的茶艺越发进步了!”芙幽重新为他斟满,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叶映在她的面颊,粉白晶莹,她抬起眼睛,轻笑道:
“爹,你总是夸奖女儿,也不怕别人笑。”
千里忆嗔目道:“我的女儿是世间最出色的!有谁敢笑?!”
“爹。”芙幽微微摇头,心里却一片滚热,“不能因为我是您的女儿,就——”
千里忆拍拍她的手,道:“芙幽,你慢慢懂事,爹要把最好的事物都留给你。”
她眉心轻皱。
“包括整个天下?”
石桌上,温热的紫砂壶。茶气袅袅蒸腾。千里忆眼神威严而犀利:“冬临的主人只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