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阿贝,奥西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他虽然会有些不习惯,但一百个侍者足以让他白日里无需思考任何事情,陷入了久违的忙碌。
斗转星移,白驹过隙。
奥西不知道的是,德拉克一直在想他。
已经很久没有别的生物和德拉克产生过这种羁绊了。
上一个,还是几千年前,皇庭里他那位同母异父的妹妹。
如果说从未感受过温暖,便不知什么是寒冷。最可怕的不是永远得不到,而是得到后又失去。
魔龙沉沉的视线落在遥远高丘顶洁白的小城堡上,神情复杂。
阿斯莫德作为著名医药公司的老板,送给弟弟的礼物一点也不寒酸。
他买下了一片位于首都星市中心的庭院及后山,又用魔法和高科技做好了安保防御,再将庭院装饰成伊兰特大陆玫瑰庄园的模样,最后才把礼物系上蝴蝶结,在节目结束后把它送给心爱的弟弟。
可惜,即使还原度已经接近了百分百,但生活在星际的玫瑰庄园,和生活在伊兰特大陆的玫瑰庄园,仍有细微的不同。
在伊兰特大陆,玫瑰庄园位于深渊之下,四面围着高高的崖壁,它们能够抵挡住来自孤寂岛屿的寒风,因此,奥西住的地方是被大自然孕育而出的福地,也是恶魔|岛唯一不受寒冷侵袭的庄园。
而在星际,虽然新玫瑰庄园的位置极其优越,可却位于山丘之上。从高高的城堡塔顶远眺,能一览首都星最繁华的市中心。
星际的玫瑰庄园失去了户外的四季如春,可却迎来了星系里最美的城市景观。
放眼望去,白日繁华美丽,夜晚瑰丽生辉。大大小小的楼中,唯一能与城堡比肩的,便是首都星最中心高耸入云的高楼。
而这栋高楼,正是尤文集团的办公大楼。
连续好几天看到德拉克站在落地窗前神思不属,波西亚叹口气,忍不住道:“王,若是您想奥西殿下了,可以去拜访他。所以,请您不要再站在这里天天往那边的庄园看,光看是没有用的……”
自从奥西离开后,不喜欢坐办公室的魔龙忽然对打卡上班有了超乎寻常的热情。
日出而出,日落也不归。几乎就是住在总裁办,每日深夜一边处理文件,一边观察城堡的灯光何时熄灭。
虽然德拉克没有明说,但根据魔龙的行为,波西亚早已在心中脑补出了一场大戏。
只是波西亚自己没有崽子,所以也无法理解德拉克的这种心情,他唯一能劝的,就是劝德拉克想开点。
“王,请您清醒一点,奥西大人已经还完钱了,所以您再惦记,好像也没什么用?毕竟那是恶魔族的孩子啊……如果您实在是喜欢幼崽,我真诚地建议您找一个伴侣。”
“虽然龙族的生育率很低,但现在去找,也来得及。”
小白龙的苦口婆心非但没有让德拉克心情变好,反而让空气中的冷冽越发可怖。
德拉克凉凉道:“谁说我在看奥西?”
不是在看奥西,那又是在干什么?看遥远对岸的城堡风光?
波西亚心中吐槽,但这些话他可不敢说。
“抱歉,那估计是我看错了。”小白龙开始转移话题,“王,这次节目,烟火视频那里分到三个位置,一个给了奥西大人,另外两位人选,我给诺尔留了个位置,还有一个空缺,您看看让谁去比较好呢?”
德拉克思绪瞬间被工作吸引走,他思考片刻道:“让林免去吧,培训了几个月,该拉出去赚钱了,这次正好是一个很不错的曝光机会。”
想到之前对奥西喊打喊杀的臭小子,德拉克眼眸暗了暗:“我希望你已经给他灌输了礼仪,我不想看到他再对奥西不敬。”
奥西明明不在这里,德拉克却话里话都是奥西。
波西亚对奥西在德拉克心中的地位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他斩钉截铁道:“放心吧,驱魔人会像我尊重您一样尊重奥西大人,如果有问题,我会一力承当。”
波西亚敢这样说,说明事情十拿九稳了。
德拉克这才露出今晚第一个满意的表情:“行,我期待着。”
谈完话,德拉克的视线又落回山丘上安静的小城堡,奥西卧室的灯还没有关,而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他敲了敲桌子,沉吟道:“波西亚,你说,向来乖巧的孩子忽然没有按照他的生物钟去睡觉,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
德拉克没有对自己的视线做任何的修饰,因而坦荡无比,指向性非常强烈。
波西亚想起自己从弥生那听到的消息——短短几月,德拉克为奥西叫了好几次医生。
他抬眸看了一眼神色沉静的龙,张了张嘴,最终决定将对方想听到的话按照对方的意思说出来。
“王,那可能是奥西殿下又生病了,他的身体一向很弱。您确定不去探望他吗?奥西大人说不定也想您了。”
“没说是奥西。”
波西亚踌躇:“那……”
德拉克皱起眉,忽然又道:“嗯……是该去看看。”
波西亚:……
小白龙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郁闷。
唉,这个小恶魔,进了一趟龙族就获得如此多的喜爱,不仅仅是王,水精灵在奥西走了后也常常走神。
按照波西亚对水精灵的熟悉,他知道水精灵在怀念做奥西私人管家那些日子。
可作为没有和奥西产生太多交集的龙,波西亚不太能理解他们。
这条小白龙向来有些直肠子,脑袋也些不太好,上次和德拉克因为奥西的事情谈过后,虽然转变了表面的态度,但是深层的观点还是没有变化的。
他虽然可以对奥西表达善意,但却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对奥西的离开有任何遗憾。
波西亚死猪不怕开水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王,您上次说,尊重小恶魔是因为它背后的经济和政治价值,但我看您和弥生,似乎还对奥西的离开带着不舍。虽然我认同您说的不要轻易与他族开战,但是既然有喜欢的珍宝,为什么不抢?”
“我们的本性就是掠夺,恕我直言,您从夺王之战后便变得收敛了,可这种掠夺性才是根植在龙族血脉中代代相传的讯息。”
波西亚无疑是一条合格的龙,虽然多年行商,可思想却依旧如此狂放自然。若没有德拉克在上面压制着,他可能还占领着龙岛一大片小型岛屿,做着翼可蔽日的残暴城主。
德拉克若是没有将灵魂撕裂,必然做不到现在的沉稳,这种负面的侵略感随着人魂的沉寂一同沉默了下去。
他并不打算和波西亚提及此事,闻言只是道:“知道了,我自由考究。你先下班吧。”
哪怕全是恋爱脑的龙族,在所有恋爱计谋使用完之前,对对象而言都是一个执着又可怕的追随者,无法摆脱,无法拒绝。
除非彻底销声匿迹,或死无葬身,龙族的爱远比想象中要深沉。
它夹杂着强烈的占有欲,是不健康的,是不讲理的。
德拉克本以为自己没有对奥西生出这种情感,可奥西的离开,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
今夜有风,高丘上的玻璃窗被狂风吹得呼呼作响。
奥西刚刚关上灯,便发现屋子里有些不同寻常——缺乏情绪力量滋养而紧绷的身体重新感觉到了活力。
有客来访。
奥西眼眸一亮,迅速在房间内外搜索德拉克的身影。
窗台旁,穿着隐形斗篷的德拉克躲了躲,但这似乎并不奏效,他的位置被鸽血色的眼眸牢牢锁定。
奥西斩钉截铁道:“德拉克。”
他迅速上前,判定着模糊的位置,伸出手拥抱魔龙:“你来了。”
隐形斗篷可以隐藏德拉克的身形,可却隐藏不了德拉克带着力量的目光。
许久没有再见小恶魔,再次听到对方喊他的名字时,德拉克有种灵魂归位的平静。
“嗯。”
他将奥西拉进斗篷里,看着刚好能埋进他肩膀的小恶魔,眸色渐深。
奥西搂着魔龙的腰,忍不住低声问:“怎么现在才来找我?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很久。”
奥西就知道,德拉克肯定会过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们两个,在这个问题上,谁先迈一步,谁就成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的囚徒。
和魔龙的二次赌.博中,奥西再次赌对了,接下来,只用将被粘在网丝上面的猎物,以柔和的方式,缓缓拉到身侧,便能完成这次伟大的狩猎。
奥西眨了眨眼,压下眼眸中最深的情绪,魔龙看到的,便是委屈又生气的漂亮小恶魔。
德拉克的心脏从没像现在这般柔软过,他揉了揉奥西的头发。
“我还以为你在这里已经乐不思蜀了。”
“熟悉的侍者,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宠物,甚至没有我这样讨厌的龙在背后提醒负债……这样不是很好吗?”
德拉克嘴角带着一抹轻笑,眉梢微扬。
只一眼,奥西就知道德拉克想要听到的是什么。
魔龙想要同样的情感回馈。
奥西知道自己和魔龙的出发点有些许不同,他在这件事上也坦坦荡荡。
“不好。”奥西摇了摇头,将契约的理论告诉了魔龙,“……所以你不在,我会不舒服。这几天,连药都要翻倍的吃,不然就会很疼。”
德拉克轻轻拍了拍奥西的背:“没有好好吃饭,抱起来都瘦了。”
奥西的大实话话并没有让德拉克产生任何失望,相反,他看到了自己陪在奥西身边的价值所在,接下来的话也更名正言顺了。
“既然这样,要不要回来,继续陪在我身边?”
奥西摇了摇头:“你过来找我。”
德拉克没有立即回复,他伸手探了探奥西的额头:“你在发烧。”
他叹口气,抱起奥西看着床头柜上的药:“你吃药了吗?”
“吃了,估计一会儿就不烧了。”奥西窝在德拉克怀里,“你来了,我很开心。”
奥西在德拉克怀里昂起头,可怜巴巴道:“今天,陪我睡吗?”
直言直白的小恶魔永远能让处事不惊的德拉克感到新鲜和惊奇。
但当看到奥西红彤彤的脸和飘忽的视线时,德拉克就明白这只小恶魔已经烧糊涂了。
他只能把奥西塞进床上,自己梳洗收拾好后,再爬进已经暖起来的被窝,搂着小恶魔闭眼睡觉。
——德拉克,移动的特效药。
一觉醒来,奥西便觉得浑身舒坦,像吃了一百个恶魔果实一样充满力量。他看了眼尚有余温的另一半床单,顿了顿,伸手摸了上去。
“……也不知道德拉克到底是在想什么,说不成为床伴,可现在不也是床伴?”奥西的脑海中又冒出那天看到的激烈动作片,再想到之前德拉克无意间展示的身材,脸微微发红。
“想什么呢。”奥西拍了拍脸,“攻城略地,才开始第一步,就在想着封赏了吗?冷静,这条龙,迟早是我的,现在别着急。”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调整,奥西重新审视了过去和魔龙的相处,他惊讶地发现,他和德拉克关系的转折点有两个。
第一,他变成成年体。
第二,他揭露想要找德拉克做床伴的心思。
这头几千岁的龙似乎对热情又主动的小恶魔有些不知所措,明明蠢蠢欲动,却踌躇再三。
奥西知道德拉克在压抑,在权衡利弊,这是冷静又沉稳的上位者面对来势汹汹的邀约下意识的防备反应。
可作为一只恶魔,他太想看德拉克为他发狂、失控了。
或许所有人都对奥西有了更高层级的滤镜,但事实上,恶魔,尤其是魅魔的特殊基因一直存在在奥西的血液中。
他永远守在城墙之上,冷静地一步一步将看重的猎物引入布满士兵的城内。用花言巧语,用糖衣炮弹,用当下真挚又真实的语言,用纯粹又干净的依赖。
奥西极其喜欢德拉克为他放弃原则的行为,甚至想要继续看看,这头有些晕头转向的龙,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不知不觉间,龙与恶魔的位置颠倒,债主和欠债人分别站在天秤上,可更重的一方,已是奥西这方。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奥西睡前,德拉克就会光临玫瑰庄园,睡醒后,又不见魔龙身影。
德拉克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可处处表现的都是喜欢。
对漂亮美人的喜欢,对受到奥□□一份依赖的上瘾。
虽然这种感情还不纯粹,可只要有了苗头,想要在老山上烧出火海,只是时间问题。
时间流转,很快便到了进组的前一天晚上。
当天晚上,时机成熟,熟练窝在德拉克怀里的奥西道:“德拉克,我想问问,年轻几千岁的你是什么样子?会像现在这样体贴吗?”
德拉克睁开眼眸,看着奇思妙想的小恶魔,头疼道:“又怎么了?”
这段时间,每天晚上,奥西都会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比如家有几口龙,今年尤文集团的目标业绩,甚至还问过魔龙是否在之前有过喜欢的幻想生物。
德拉克知道,如果不答,今晚就别想睡觉了。
他开始回忆:“年轻的时候啊……我都快要忘记了。”
龙族八百岁成年,德拉克今天已有四千多岁,按照龙族年纪的计算方式,八百岁相当于人类的十八岁,之后的岁月里,龙族的身体和心智便不会像未成年前的变化速度一般快,因此每五百岁才能类比人类的一岁。
这样算下来,德拉克年纪并不大,只是漫长的生命和丰富的经历让他看起来更显成熟。
他是龙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王,因为他身体内的龙血非常强大。
但这些,德拉克并不打算和奥西说,过往的功勋和现在所处的位置都不值得吹嘘,只有无能的龙才会扯着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反复重温。
德拉克的视线永远看着前方,他很少对过去做回顾,因为都不是些什么快乐的记忆。
但既然奥西好奇,德拉克也不想拒绝回答:“估计那时候我就是暴躁又颓丧,死在路边也没人管的移动垃圾吧。”
奥西抱住德拉克的手臂:“如果我明天进入节目回到的是伊兰特大陆,我想去看看你。”
奥西的话让德拉克忍不住想笑:“可导演不是说很大概率会回到四千年前的星际吗?你这小家伙,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呢?”
想什么?当然是在想怎么替德拉克完成心愿!
奥西想要变成正常的恶魔,第一步便是获得魔龙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