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诸多念头闪电掠过,就听得重华低声道,“你再看这。”段義目光投过去,但见重华脚尖一拱,坟头的青草竟然连根而起。又见他轻轻拂过墓碑,却暗聚掌力,挂下一层石粉,露出内中光洁如新的石质。
段義浑身遽震,已然不知能说什么。
坟头的青草,是匆忙栽上去的,墓碑是做旧过的,一切都是假的。这些东西,只是为了蒙混重华和自己,不让外人看出破绽。可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猎人。在重华极其细心的探查之下,一切漏洞百出,只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再联想起昨夜瞽叟父子神色躲闪,言语不祥的模样,答案已然呼之欲出。除了他们两父子处心积虑的想要瞒过重华,绝不会有旁人。
小银则震惊不已,道,“这些家伙处心积虑,差点就将咱们骗了去。只是我搞不明白,他们都是一家人,干什么要这般做,岂不让人心寒?”
段義亦心下不解,更怒火腾腾而上。然而这毕竟是重华的家事,他一个外人又不便插手,只得问道,“重华兄,你准备怎么办?”
重华惨然一笑,道,“我能怎么办,难道将他们杀了么?”
段義默然,瞽叟和胡象再怎么不是,也是重华的父兄,重华便是再如何恨,怕也难下毒手。而且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就连自己的父兄也扯了进来,只怕不查明真相,重华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果然,就见重华神色一冷,目中透出慑人的光芒,沉声道,“段兄弟,我要请你和我演一场戏。”
段義知他意思,点头答应。
重华见状,立时双膝跪地,失声痛哭。那哭声中,饱含悲痛悔恨之情,声震四野,真是闻者恻然。如不是知晓事情真相,便是连段義也要以为他是为了当年之事而后悔悲痛。
然而此刻,段義明白,他哭声中悲痛怕是欠奉,更多的是悲愤。
****和亲人的欺骗,已然让这个汉子难以承受。
小银则啧啧称奇道,“其实我说重华这家伙也不是泛泛之辈,说哭就哭,绝非常人能够办到。至少说他这份演技,已经不是旁人能够办到,当然我小银这样的表演大师除外。”
段義没有理会这个自吹自擂的家伙,见重华哭了许久,声音已然嘶哑,时机也差不多了,于是一边将他扶起,一边道,“人死不能复生,重华兄你不必太过自责。”
他的声音并不如何大,但暗运真元,远远传开了去,自然是说给瞽叟和胡象听的。
重华在段義的扶持下,半推半就的站了起来,双目红肿,又看了坟茔几眼,这才依依不舍离去。
回到原处,就听胡象道,“大哥,她的死并非你的错,你不用太过自责。更何况,如若她真的爱你,九泉之下也绝不愿见你如此伤悲。”
他说话情真意切,如不是得知事情真相,怕是连段義也要被他骗过去。
重华点了点头,道,“我明白,只是情难自禁,不免伤悲。”
“哎,这原也是人之常情。”瞽叟叹道,“你能想通那便最好。孩子,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重华道,“我心愿已了,这便远走天涯,从此怕不会再回来了。”
瞽叟为之一惊,颤声道,“这可如何是好,你还是不原谅自己么,不肯留下来好好生活。”他神色激动,一副慈父爱儿模样。
“父亲的心意,孩儿明白。只是孩儿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诺千金,决不食言。”重华决绝道。
段義心下却明白,重华此刻心中的诺言,怕是要查明真相,复仇雪恨!
胡象显然还不知事情已经败露,兀自道,“既然大哥心意已决,愚弟也就不多言了。大哥放心去吧,家里一切有我。”
“那么,一切便拜托二弟了。”重华朗声道,“父亲,原谅孩儿今生不能再尽孝道了。”言罢,翻身上马,策马奔走。
而段義早已骑在小毛驴的背上,利箭般射了出去。
两骑快极,不一会儿已经成了茫茫原野上的两个小黑点,很快便消失不见。
瞽叟和胡象“目送”二人离去,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依旧没有离去。他们谁也没有说话,沉默下来,唯有微风拂动小草的沙沙声。
“他们走了么?”良久,瞽叟才问道。
胡象双目一寒,冷然道,“当然走了,已然没影了。”
瞽叟轻叹一声,道,“好险,方才我生怕他们看出任何破绽,那么后果可不敢设想。”
胡象沉声道,“这点你可以放心,这个坟虽然是连夜赶造,但天衣无缝,任他们如何聪明也绝技看不出破绽。只是我担心,姓段的那小子不会善罢甘休。我们须得小心行事,我会派人侦探,看他们是否真的离去。”
“小心没错,小心没错。”瞽叟连连道,“那段飞的确是个人物,特别是他冷酷的目光,让人心寒。”
“父亲您大可放心,此子虽然狡诈多端,但毕竟没有真凭实据,也不可能奈何我们。”胡象镇定自若道,“再说了,即便他发现了什么,又敢如何?哼,他如识相便也罢了,如不识相,我要他生不如死!”
他的语气冰寒之极,目中射出骇人的杀机。“难道你要!”瞽叟浑身剧震,颤抖不已。胡象冷然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们能放过重华一马,已经仁慈之极。他如若还不知好歹,他们只要连他一起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