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川的一顿饺子宴,让长安城血流成河,同时,也让三辅之地的狗大户和官吏们饱受其害。
张安世粗略计算过,光是这一场悄无声息的‘瘟病’,便夺了九百多户人家的性命,这还不包括那些附庸在狗大户身上的狗腿子,以及那些专门替狗大户们干一些脏活儿、累活儿的‘游侠儿’。
‘瘟病’爆发,流言四起。
长安城里乱成了一锅粥。
刘彻紧急调集北军大营开到曲江池附近驻扎,另外,在皇宫周边,便足足有两支汉帝国最精锐的铁骑拱卫,对长安城实行紧急管制。
未央宫里出来的那一帮御医,在皇帝的严厉斥责下,终于来到民间,却往往是出工不出活儿,根本就不愿去那些死人最多的地方去,生怕被瘟病夺了性命。
刘彻得知后,勃然大怒,一口气砍掉了十几颗脑袋,却终究无济于事。
这怨不得别人。
从文皇帝开始,医者便渐渐成了皇室的御用之物,那些所谓的当世名医一旦被皇室招募,便会由内府恩养,比一些在外征战的将军的俸禄还要高,虽然没什么爵位官阶,但挡不住人家资历深……
……
杨川庄子上,早早的便开始准备春耕了。
上林苑的三十万亩屯田,如今都已责任到人,等若是承包给那些军户,每年只需上缴一定数额的钱粮,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因而,都不用杨川去敦促,那些个军户便早早的开始给田地卧肥,那个田地啊,平整的比土炕还展拓,拳头大的土疙瘩都寻不见一块。
杨川家的三千多亩田地,如今除了种植麦子、谷子、糜子、大豆等作物,那些边边角角的地方不是菜田便是药圃,一到春天,到处都开始泛绿。
一场春雨落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站在阁楼的窗前,便能看见遍地都是一层鹅黄色,不等露水散尽,春风吹上一个多时辰,那鹅黄色就成了淡绿色。
绿个莹莹,好看极了。
再过七八日,有些迫不及待的野花便会悄然开放,它们将会是这个春天的第一批客人。
“今年,该是元朔六年了吧?”
杨川带着豹姐进了一趟秦岭,在那里呆了三五日,刚回到庄子上他都有些不适应了,那种深山寂静、天地悄如的感觉,让他都有些糊涂了。
“老师,如今是元狩元年,”侍奉一旁的张安世说道:“去岁乃元朔五年,老师说的其实也没错,今岁,的确应该是元朔六年,不过,皇帝听从董仲舒和一些大读书人的谏言,改了一个年号。”
杨川有点发呆。
在他的印象中,刘彻一辈子曾经改过很多年号,像什么建元、元光、元朔、元狩、元鼎、元封、太初、天汉、太始、征和、后元,零零总总,差不多要十几个吧。
其中,最为重要的应该是元朔、元狩两个年号……
“不是应该还有个元朔六年么?”
杨川愣了好一阵子,有些莫名的心虚,因为,司马迁的历史书中记载得很是明白,元朔五年结束后便是元朔六年,元朔六年结束后,方才是元狩元年。
也就是说。
杨川的穿越而来,已经开始略微改变了这个世界,甚至就连根本的时间线都出现了一些偏差?
“为什么改名为元狩?”杨川突然问一句。
“听司马迁的说法,好像是因为皇帝在上林苑狩猎,射倒一只独角五足的怪兽,故而,皇帝一时兴起,便改了年号。”
张安世沉吟着继续说道:“不过,这种说法有些牵强附会,学生以为,皇帝的心思从根本上来说还是在北方,在匈奴。”
杨川微微点头,甚为欣慰的说道:“安世,能想到这一层,实属难能可贵。”
他想了想,又问:“对了,朝堂上这几日可有大事发生?”
张安世从袖中摸出一卷宣纸,不动声色的递过来:“三辅之地突然闹起了瘟病,皇帝大怒之下,砍掉了一些官吏和御医的脑袋,自己却躲在上林苑去了。
刘陵出狱,如老师所料,不仅没有再受到任何惩处,而且,还被封为淮南王;皇帝临去上林苑给大农令传下旨意,让你病体痊愈后便回到长安城,修筑茂陵城的同时,顺便给刘陵修筑一座阔气的淮南王府。
还有,丞相公孙弘最近几日告病在家,听说整日整夜的咳嗽不止,都吐血了。
还有几名老臣也告病不出。
甚至,已经有十一位老臣陈情皇帝,恳求皇帝赐他们一个告老还乡的恩赏……”
张安世这哈怂,一颗脑袋瓜简直不可思议,只要他听过的和见过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能很快梳理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不愧是后世能成为大汉顶梁柱的人物,朝堂上大凡小事,似乎就没有一样他不知道的。
杨川瞅着张安世,眼角含笑:“看看,这朝堂上终于有点意思了吧?”
张安世点头:“老师以退为进,学生受教了。”
杨川却摇头,淡然道:“不,不是以退为进,而是以退为退。”
张安世有些困惑的望着杨川,很认真的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想明白,便干脆拱手问道:“请老师赐教。”
杨川望着春意盎然的大地,浑浊的渭水,以及渭水对岸那一片太学院的阁楼亭台,以及远处秦岭之巅的皑皑白雪,俊俏脸庞上渐渐浮现出一抹微笑。
“安世,你看这片天地,多好,多广阔,”他遥指大地,轻笑道:“你可能并不知晓,我这几年想尽一切办法的钻营当官,在长安城赚钱、升官、发财,并不惜自污名声与曹襄等纨绔恶少同流合污,最大的目的,并非在长安城当一辈子大官。”
“有人说我杨川早年意在爵位,但求一官半职。”
“后来,我的爵位越来越高,官阶也越来越大,如今才十八岁便位列三公九卿,可以说是权倾朝野,算得上一个人物了。”
“于是,便又有人说我杨川如今意在丞相,想要斗倒公孙弘取而代之。”
“就连皇帝估计也是如此认为的,故而,这才有了他故意怂恿我与公孙弘缠斗,就像着让我们都一个头破血流、两败俱伤,他一个当皇帝才好搞平衡之术。”
“这是颇为常见的帝王心术,不足为奇,后面你会每天都面对这玩意儿。”
“而实际上,张安世。”
杨川抬头看一眼黛青色的天空,深吸一口气,憋了七八个呼吸后方才缓缓吐出,道:“实际上,我一开始的想法便是离开长安城。”
张安世有些听不明白了。他眨巴着眼,讷讷问道:“老师当年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来到长安城,怎的却说从一开始便想着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