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廷尉府某间牢房里,正在被‘松骨头’的还真是淮南王女刘陵。
经过两个多月的严刑拷打,以及各种不为人知的酷刑折磨,让这位大汉翁主早已脱了人形,早就没了样子。
不过,这妇人有一样好,那便是无论何时何地,那一股子莫名的骄傲却始终没有丧失。
就譬如此时此刻,她被捆绑在一个特制的铁架子上,一个关节接着一个关节的,慢慢的,几乎微不可查的被拉开、放松,如是循环往复,可以说,人间苦楚,莫过于此。
刘陵疼得浑身哆嗦、抽搐,冷汗将身上单薄的囚衣打湿,她却始终不肯服软,只是在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声凄厉而不甘的嚎叫,听得人骨头缝子都有些发冷。
尤其是司马迁这样的‘史二代’,所知所学,大多都是从龟甲、铜鼎、竹简等‘文献’中来,哪里见过这般活生生、血淋淋的刑罚现场?
眼看着正在被实施酷刑的刘陵,司马迁的一张大红脸,差不多都快要绿了,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太好了,似乎在打摆子。
东方朔略微好一些。
不过,这个在后世两千年被尊为‘相声界’祖师爷的东方朔,看向刘陵时的目光之中,更多的却还是那一抹不忍之色……
杨川冷眼旁观,微微点头。
从根本上来说,他与东方朔二人的气质倒有些相近,虽然时不时的要动手宰掉一些人,但心底间的那一丝人味儿,却始终令人略感心安。
“这是谁的命令?”
在铁架子前沉默良久,听着刘陵喉咙深处那不似人类的嘶吼,杨川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他突然抬头问一句。
一名绣衣使者躬身道:“好教长宁侯知道,每隔三日对刘陵翁主施刑,是大长门的意思。”
杨川点点头,淡然道:“这个意思,如今没意思了。”
“本侯要查办一件案子,刘陵是最为关键的人证,以后就不要再用刑了。”
那名绣衣使者愕然道:“长宁侯,对刘陵用刑是大长门的意思……”
杨川的脸色突然冷却下来,目光炯炯的盯着那绣衣使者的眼睛,轻声问道:“本侯的话你没听清楚?”
那绣衣使者没来由的打一个寒战,讷讷道:“总得禀告大长门一声。”
杨川淡淡道:“滚。”
绣衣使者还要说话,可是看一眼杨川阴沉如铁的脸色,以及他嘴角那一抹古怪而令人心惊肉跳的微笑,这货一句话没说,一溜烟似的便走了。
剩下几名绣衣使者见状,默默退出牢房。
杨川瞥一眼东方朔。
东方朔默默点头,快速在牢房的石壁、铁架、刑具等后面探索起来;七八个呼吸后,便在一处隐秘角落里发现异常。
一个漏斗状的盒子。
盒子后面,连着一根细细丝弦,绷得笔直,也不知通往何处。
杨川忍不住苦笑摇头。
吗的,看看张汤这狗日的干的好事,在他这里学会了‘短途线话’的手艺,转手就改造成了‘窃听器’,并安装在了廷尉府大牢里……
东方朔眨巴一下眼睛。
杨川微微摇头。
自己想要干的事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刻意扯断‘张汤牌窃听器’的丝弦,反倒会令人生出不怎么美好的联想。
杨川俯身下去,冷冷的盯着刘陵的眼睛。
这个妇人,在廷尉府的酷刑折磨下,如今比一条鱼好不到哪里去,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良久良久。
刘陵终于不再哆嗦,眼皮微微颤动几个呼吸,终于睁开了眼。
看见杨川的那一瞬间,刘陵眼底似乎闪过一抹亮光,旋即,便黯然下去,两只眼眸的颜色都开始发生变化,呈现出一种十分奇怪的浅灰色。
杨川明白,这便是绝望。
他缓缓低头,将嘴巴凑近刘陵的耳朵,用气声问一句:“我能让你活,你能不能帮我杀一个人?”
见刘陵没有反应。
杨川再次开口,依旧用气声说道:“墙外有耳,多说无益,我只要你做一件事,那就是让你派来刺杀我的人一口咬定,他们是公孙弘派来的。”
“刘陵,我坑了你几千斤金子和几十车羊脂玉籽料,但在你被抓进廷尉府这件事情上,我杨川不曾害你。”
这几句话,就连站在十几步外的司马迁、东方朔二人都不曾听见。
然后,杨川便闭嘴了。
刘陵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说透,彼此之间心知肚明就行了。
果然,刘陵挣扎着睁开眼,眼球上那一抹浅灰色略微消退少许,微微眨巴了三下眼睛。
一快,两慢。
杨川略一沉吟,微微点了点头;尔后,他抬头瞅着牢房的顶子,淡然开口:“刘陵,你身为大汉翁主,流淌的是老刘家的血脉,廷尉府如此严刑拷打是不对的,本侯已经下令让他们停手。”
“不过。”
他顿了顿,再次俯身下去,盯着刘陵的眼睛说道:“刘陵,你父淮南王刘安已然起兵谋反,大将军卫青、冠军侯霍去病率领五万精锐前去征伐,结果如何,你其实心知肚明。”
“本侯已然禀明皇帝,你刘陵虽然有罪,但即便是死罪难逃,却也不能如此无休无止的对你严刑拷打,这无异于折辱,有损皇家颜面。”
“所以,今后你不用再受刑罚,但只要你不肯为朝廷效力,你会将廷尉府的这座狗屁大牢坐穿,你,好自为之吧。”
言毕,他缓缓直起身,转身便走。
自始至终,刘陵都不曾开口说话,但杨川知道,这妇人为了活命,已然与自己达成某种隐秘的契约……
……
从关押刘陵的牢房里出来,杨川迳直来到一座独立阁楼,站在精铁打制的厚重门口,杨川开口说道:“长宁侯杨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