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川的腿真被打折了?”
“他坐着轮椅教书?还出了十二道题、难住了朕的满月儿?”
长安城未央宫里,刘彻摊开一卷丝帛,哈哈大笑:“还是姐姐厉害,一次就把那臭小子的毛病给治了,让他虐待、嫌弃朕的满月儿!
还想用三次考试为难人,哼,也不打听打听,朕的满月儿虽然没有住在宫中,可陇西皇甫家那也是书香之家,满月儿自幼饱读诗书文章……
嗯?”
渐渐的,刘彻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在那一张‘试卷’上画着圈圈,口中嘟囔着骂道:“杨川这哈怂,出的这什么题?”
“不得不说,这几道题还挺有意思呢,”刘彻抬头,看向左下首正襟危坐的一名中年儒生,“董先生,你是咱大汉朝最大的读书人,要不、瞅瞅?”
那名中年儒生淡然一笑,拱手道:“陛下言说,这试卷出自一名叫杨川的读书人之手,莫非他是杨朱后辈?”
刘彻笑道:“并非杨朱后人,这小子乃陇西良家子后人,平日间也就种种田、做做饭,算不得正经读书人呢。”
中年儒生愕然:“不是读书人,也敢开蒙教学?”
刘彻哈哈大笑,道:“几个小孩子闹着玩的,董先生学究天人,要不、帮朕解答一二?”
中年儒生点头,拱手道:“微臣遵旨。”
“既然不是杨朱后人,这位杨川小友的学问,自然也不会是那种一毛不拔的歪门邪道,微臣倒也不妨好为人师一次,权当是提携后学小辈吧。”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董仲舒,这位学究天人、通晓诸子百家的大读书人,接过一名宫人转送过来的‘试卷’,慢条斯理的振一振衣衫,眉头微皱,展卷细观……
这都什么题目?乱七八糟的,十二道题目全都是算术类的,竟然没有一句关于圣贤文章的“精微大义”?
而且,里面还混杂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识,诸如石硫合剂什么的,不要说儒家典籍里头不曾有过,就连那些个没什么用处的百家文章里,似乎也没有见过!
确定不是胡编乱造?
董仲舒观看的极为仔细,两根手指在案几之上轻轻扣击,眉头微皱,似乎在疯狂计算。
然后。
好吧,十二道题目里,只有那道“称象”的有点眉目,其他的、嗯,其他的都不会做……
“陛下,这试卷、果然就挺有意思呢,”董仲舒随手将试卷对折起来,不置可否的放在案几之上,“此等小道,寒门子弟倒也不妨修习一二,但对大汉公主来说,无异于虚费时日、没什么用处啊陛下。”
刘彻身子前倾,颇为认真的请教:“哦?愿闻先生高论。”
董仲舒淡然一笑,道:“陛下,寒门子弟修习一些算术、工匠之学,掌握一些农桑稼穑之事,出仕后可报效朝廷,无论为官为吏,还是在地方上为百姓之表率,自然是极好的;
然而,满月公主乃皇室嫡亲、大汉公主,岂能学习此等小道之术?陛下,此风不可长也。”
刘彻点点头,笑道:“董先生所言极是……”
……
自己给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三人出的‘试卷’,被张汤誊抄后传给了刘彻,这种事情,杨川心知肚明。
他也懒得去理会。
他就不信刘彻会因为这点小事,来寻他杨川麻烦;更何况,他这一次其实也是有心算无心,就想看看刘彻对‘小道’的看法和态度。
如果刘彻认为这种牵涉到农桑稼穑、水利工程等的学问有问题,不愿也不想令其在汉帝国流传开来,那就好办了:
赶紧卷铺盖、走人。
他也不信,一个名传青史、能与始皇帝齐名的大汉皇帝,会如有些昏聩的君王,为了什么狗屁‘面子’,放任一群狗屁官吏欺负一个种田搞科研的?
当然,也说不准。
欺负种田的、打压搞科研的,似乎也是汉帝国的优良传统之一……
……
这一日傍晚,杨川吃过晚饭后,正陪着豹姐一家子玩耍、消食,庄子上来客人了。
一个是中年儒生,另一个,也是中年儒生。
这二人一看就是读书人,一个面容清癯,另一个面如冠玉,各穿一袭青衫,在冬日夕阳下颇有几分书卷气息。
与他们随行者,有三五名谒者、郎官,还有二三十名高峨冠带、大袖飘飘的儒生,看上去甚为儒雅、端方而傲娇。
“这一片封地打理的不错,田地齐整,水利也搞的不错,看样子、那个叫什么杨川的少年人,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农夫。”
那名面容清癯的中年儒生下了牛车,振一振衣衫,负手而立,淡然说道:“你们尽可多看看、多想想。”
“这读书人,最怕的不是你悟不到先圣的微言大义,而是蹲在书斋里不知天下事啊;孔夫子游学万里,可不就是看遍这天下人、天下事,方能学究天人啊。”
紧跟在其身后的那名中年儒生点头,微笑道:“董公高论!”
其余谒者、郎官、儒生也纷纷点头称是。
这一行人走走停停,在杨川的封地上指指点点、说说笑笑,迳直来到杨川家的庄子门口,却被堂邑父挡住了去路。
“伱们是什么人?为何私闯杨氏封地?”堂邑父黑着脸问道。
“好教你知晓,董公携门下弟子游学,途径你杨氏封地,还不快去禀告杨川,令他出来迎接。”一名谒者上前两步,甚为傲慢的说道。
堂邑父想了想,瓮声瓮气的说道:“不认识。”
那谒者:“你!”
“我家小郎君说了,最近他抱恙在身,不方便见客,就算是平阳公主来了,也要挡在门外,”堂邑父很认真的说道,“至于你说的什么董公,比长公主殿下还要尊贵?”
那谒者大怒,便要当场发作,却被那名面如冠玉的中年儒生摆手拦下:“罢了,你去禀告少上造,就说博士董仲舒、博士祭酒司马相如求见。”
堂邑父:“不认识。”
众儒生:“……”
看来,臭名昭著的杨氏封地,果然不行啊,看门的不但是个粗鄙的匈奴人,且还如此无礼,简直就!
眼瞅着门口这些儒生勃然大怒,纷纷投来不甚良善的目光,堂邑父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家小郎君说了,他的两条腿被平阳公主打断了,行动不便,不见任何人。”司马相如还想上前,却被董仲舒拦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