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与他闹,是因为他伤了她的心,是因为她猜到了结局。
崔稹不甘地问:“为什么你不愿保我的命,我……”
“不是不愿,是我没有法子保你。”她的生母贵太嫔而今是皇太后泄愤的对象,整个后宫都没人将她放在心里,虽有几个心腹忠心的,可这些人被新皇和太后杀的杀、赶的赶,如今连贵太嫔身边服侍的宫人都是皇太后的心腹。
贵太嫔保不了自己。
大长公主也护不了她自己。
她们的命运都把捏在新皇的手里。
新皇要她们生则生,要她们死,便唯有死路一条。
大长公主没了眼泪,只是含着笑,这样的笑,比哭更让人心痛,“阿稹,去吧!你这一生都是我的驸马,我的夫君……”
他回过头去,既然改变不了一死的命运,他灿烂地笑了,想把最美的笑留给妻女。
崔珊惊呼一声“爹”,眼泪已经扑簌簌地滚落下来,“爹你放心,如果我能活着,女儿一定抓了曹玉臻给祖父和爹报仇!一定让害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大长公主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壁,耳畔是一阵阵铁链抖动的声响,她嘴里呢喃自语地道:“阿稹,你一生都是我的驸马……但不再是我生命里唯一的男人。”
崔珊轻呼“娘”。
大长公主嘴角掠过惨然的笑容,用极低的声音道:“珊瑚。你怕死吗?”
这突兀的一问,崔珊思绪停凝。
大长公主明了答案,近乎蚊鸣地道:“我也怕死。”她伸出手来,“你放心,我死不了,你也死不了。”
崔珊摇了摇头,可新皇下旨杀了崔丛善和她父亲。
大长公主笑道:“你不相信?”转而又道:“那我们母女打个赌可好。要是我赢了,你把池锐、冷玉都给我。”
他们是她买回去的!
这会子,大长公主却打上池锐和冷玉的主意了。
崔珊拉着大长公主,“娘,你说的是真的?”
大长公主坐到一边的破榻上,仿佛要用最快的时间忘了今儿是崔稹死期的事,“我是先帝的长女,是北齐朝的大长公主,就算皇上没赐我封号。可我还有一县的沐食邑,我有,阿六有,阿九也有,就是阿五也有,这一县沐食邑都是富庶之地。先帝赐给我们,就是要我们享用一生的。”
崔珊摇了摇头,“娘。怎么可能,如果皇上不治我们的罪,就不会让刑部把我们母女抓进大牢。”
“珊瑚,你不觉得奇怪吗?崔瑶、崔璃可以赎身为妾,可你不在其列,皇上要么一杯鸩酒赐死我们母女,要么放过我们。我认真想过,皇上是想我们死,可朝里的元老臣子不会答应,我到底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皇上杀了我,就会落下容不得先帝公主的名声,残杀皇家血脉的恶名……皇上没这么傻。犯了‘通敌判国’大罪的是你祖父、父叔们,与我们女眷何干?
他要么将我们母女贬为庶人,但不会将我们贬为宫婢。我的身上,到底流着皇族的血脉,就是老寿王也不会同意。所以,我反复思量,我们母女并无『性』命之忧。只是不知道是继续荣华富贵,还是会贫寒交加。”
放过她们母女亦有两种可能:或荣华,或贫寒。
隔壁牢房里,只听见一阵凌『乱』声,如浪『潮』一般传出耳中。
“你这个恶魔,放开我!快放开我!放开我!”
这声音,是大驸马崔稹大姨娘的叫喊。
只听一个男子厉喝:“贱女人!叫什么叫,大爷让你陪酒,那是瞧得上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就是做妾的,又不是什么黄花闺女,有什么可怕的。太太、『奶』『奶』被贬为官婢,姨娘小妾都为官『妓』,你不就是干这行的么?走!”
两个男人拖了大姨娘就往外去,从那边传来一个婴孩的哇哇大哭声。
崔瑶此刻吓得蜷缩在母亲的怀里,崔二『奶』『奶』不停地咳嗽着。
崔璃娇小的身子蹲在地上,抬头却见崔三『奶』『奶』许久未动,唤了声“娘”,没有回音,她起身走过去时,用手一拽,崔三『奶』『奶』整个人倒栽下来,脖颈上『插』着一柄银簪,鲜血已经染湿了大片。“娘——”崔璃失声大叫,抱住崔三『奶』『奶』,不知何时已经咽了气。
崔太太反复沉『吟』“死了好!死了就干净,免得活着受辱受罪!”
对于有身份的太太、『奶』『奶』们,在刑部寻短原是常有的事,就如闻家太太、大『奶』『奶』也早寻短而亡。
生命在刑部,就如同一匹牛,一只羊般的卑微。
那边的牢门前,还立着几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是几名『色』『迷』『迷』的狱卒,正拿眼瞧着崔瑶,崔瑶吓得直往崔二『奶』『奶』怀里躲,嘴里大喊着:“伯母!姐姐!救我!救我!”
崔珊听罢,好歹崔瑶是与她一起长大,即便两人『性』子不同,但到底都是姓崔的,她跑到牢栏前,厉喝:“你们敢打她的主意,要是她没了清白,刑部还想卖银子吗?到时候要是被刑部顾大人知道,你们竟敢坏了规矩,顾大人指定饶不了你们。”
狱卒火热地盯着崔珊,“哟,这个不错!”
旁边有人道:“她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