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永昌哥，对我来说，这不是伤口，这是勋章，是哥哥存在过这个世界上的证据。”她小小的身体贴在他的怀里，像是一汪春水，渐渐浸润他的四肢百骸，那个随着身体一块儿残缺了的心，似乎也在渐渐圆满。
自打受伤后，他的残腿本就是他的一个心病，面对别人有意无意的目光，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他以前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一个人，真心实意地爱他的残缺、欣赏他的残缺……
从此以后，别人的目光就真的无所谓了……
陆永昌和黄小娥结婚是在京城最豪华的饭店之一。
他所有的朋友和战友都来了，主宾席有一桌是空的，上头放了几张黑白照片。
来的宾客都知道，那是对陆永昌很重要的人。
黄小娥请的宾客很少，没有同事，有的不过是几个大学时最要好的同学。
哦，还有奶奶。
奶奶已经很老了，腿脚不方便，身形佝偻着。
还好陆家人都很照顾她，把她从康养中心接到酒店，一路都搀扶着她。
王巧萍坐在奶奶旁边，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
“来，黄奶奶，这个软和您多吃点。”
“黄奶奶，您喝点汤吧，我帮您盛。”
安安觉得，一定是奶奶在京城待久了的缘故，一口一个“您”的。
台上，两个新人已经到了交换对戒、许下终身的环节。
黄奶奶眯着眼看台上模糊的影子，乐呵呵地笑：“易志，那是我孙儿易志……”
“黄奶奶，那不是您孙，那是您孙女小娥啊。”王巧萍在一旁道。
“孙女？”
“你咋光记着孙儿，记不着孙女啊？”王巧萍故作玩笑的口吻。
“那我咋记不着呢？”黄奶奶却当了真。
“我孙女小娥嘛。”
“我孙女好啊……”黄奶奶叹道。
“我家孙女好着呢，你瞅瞅，我身上这衣裳，还有我的鞋，都是我孙女给我买的。”黄奶奶拉着王巧萍摸她的衣裳：“你瞧瞧，都是好料子。”
“你说说她成天工作那么忙，每天都来看我这个老婆子呢，给我擦身子，给我洗脚，陪我说话，我说你们年轻人忙，自个儿去做自个儿的事儿，别管我这个老太婆。
你猜她说啥？
她说，她就喜欢陪着我。
哈哈，你说说，陪我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劲儿？”
“对了，你没见过我孙女小娥吧？我孙女长得可俊了，可白了，大眼睛，扎两个小辫儿，那辫子啊，又黑又亮，就……就这么高……”
黄奶奶比划着，大约桌子的高度。
“成天在我跟前儿晃悠，喊，‘奶奶’‘奶奶’……那声儿甜的哟……”
“哈哈，哈哈……”
王巧萍被黄奶奶逗得哈哈大笑。
“你说你这老太太，到底是清醒还是糊涂啊？你孙女几岁啊？”
“八岁啊！”
“哈哈，哈哈……”
王巧萍笑得前仰后合，却没有说话了。
糊涂吧，糊涂吧，糊涂点好……
糊涂了就忘了儿子忘了儿媳也忘了孙子。
糊涂了，这人间就少了万般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