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女孩
不知别的男人如何,我心的深处,藏着一个女孩。
如烟似水的三十年,我从七岁的男孩渐渐地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活得很累又觉挺快活的男人,这中间,有过许多个爱和被爱的故事,留住过许多个我爱或爱我的女孩和女人在我心中,可那个女孩。却永远占据着我心的深处。
刚入小学的时候,有一个晚上,我们三、五个黄口小儿。聚在她家,趴在一张似乎很长很大的条桌上做作业。
桌子中间,亮一盏煤油灯,桌子四周,挤着几个朦胧的小脑袋。屋里的家具和别的物件都是暗暗的,唯有煤油灯撒着淡黄的网。
那个夜晚。如此清晰却又朦胧,直到今天。我仍疑惑,那是不是自己曾经做过的无数个梦中的一个。
那个夜晚。并无故事,有的只是从那个夜晚起,我心中藏进了一个女孩,和每每见到她、想到她时的一点儿模糊又分明的甜味儿。
她的家和我的家相隔一条街。跨过街,走过一条七曲八拐的胡同,就到了她家的门前。
三十年来,我再也没走进那座老屋,那屋里清晰又朦胧的一切,便在我心中定了格,成了永远的存在。我见了那座老屋或她的父母姐妹,心都会莫名地激动,并生出一种亲切。
小学三年级时,我跳了级,和她不在了一个班。
念高中时,有一次学校组织学习竞赛,我得了物理冠军。大黑板上,我看到下一级的数学冠军是她的名字,心中一下子很兴奋很快乐起来。后来,才知那是一个与她同名的男生。于是,我有了一次因她而起的失望。
当然,也有因她而起的痛苦。那年,我已二十岁并参加了工作。回老家休班,听相好的玩伴讲他的恋爱史。一个又一个姑娘,一个又一个故事,后来,他就讲到了他和她。那时候,她已经长成了一个胖胖的、并不漂亮的少女。村里演电影,玩伴把她约到一条僻静的胡同??????玩伴讲叙得有声有色,我觉得我的心中有酸溜溜的痛楚在涌动。
每次回老家,走在大街上或穿过那条变了模样的胡同,我心中总会生出些和她照个面的希望,也总会失望——她嫁到了一个离我们村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明白,即使相遇,我们也只会像其他的村人那样,打个简单的招呼。仔细想想,三十年的日日月月里,我和她,竟然从未说过一句话。
——
女孩的礼物
华和贞是叔伯姊妹,她们俩都是我联中的同学。
华纤弱瘦长细皮白肉,贞则皮糙脸黑粗壮矮胖,姐妹俩对比鲜明。
华和贞的关系却非同一般,她们天天从家里一起上学从学校一起回家,形影不离。
联中毕业的那天,华送给我两颗糖。
在我的记忆中,那是我收到的第一份女孩的礼物。
那是两颗圆圆的没有包纸的糖,一颗绿,一颗红,就像两粒透明的玻璃珠。
糖上面有华手心的温热,因此那糖粘粘的。
记忆中,那糖分外的甜。
我虽出生在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里,但母亲过日子极仔细,小时候的我,除去和哥哥偷吃过一回奶奶的糖外,再也无了吃糖的印象。
于是,那一红一绿的两颗糖便在我少年的心中留下了永远的回味。
我那时尚未发育,一副小孩子的模佯,华却是一个容貌秀丽的十六岁少女了。
我记得华站在教室前的院子里。面对着我,灿烂的太阳下,华乌黑的眼睛流光溢彩,华小巧的嘴巴笑成了一朵艳红的桃花。
我小小的心里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在等待升高中的那段日子里,有一天。开妇女主任会的母亲回到家,递给我一个笔记本,是那种上下翻页的横格纸皮的本子。
母亲说是我的一个女同学替她抱着我妹妹出去玩,又买了这个本子送给我的。
在那个壮劳力每日只能挣到几角钱的年代,这个笔记本于我来说,无疑是一件贵重的礼物。
激动和好奇中。我问母亲那女同学长得什么模样,母亲说,矮、胖、黑。
随意翻翻本子,只见中间有一页纸写满了字。
年代久远,记不得是些什么字了。只记得落款是贞的名字。
看着贞的名字,我兴奋中掺进了些许失望。
那个本子,该是我这一生收到的第二份女孩的礼物。
母亲和哥哥轮流着看了那页有字的纸,然后就一齐的给我上课。
现在想来,母亲和哥哥大概是说了些小小年纪要用心学习别儿女情长满脑袋坏思想什么的话。
我脸红耳赤,同时,也生出了些对贞的恼怒。
华和贞因家庭成份不够低或其它什么原因,没有被大队革委会推荐上高中。十六七岁就下了生产队,随大人们挣半个劳力的工分。
我升入高中。毕业后在村子里接受了一年半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后,又顶替父亲的班。吃上了国家粮。
那中间,似乎没见到过华和贞,也或者是见过,但没有在我记忆里留下印象。
就在我参加工作不久的一天,华和贞结伴去县城找我。
几年不见,华和贞都有了变化。
华高了丰满了。真正的成了容貌出众的大闺女。
贞也高了些,只是更胖更黑。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两人站在一起,让人忍俊不禁。
华和贞就那样在众目睽睽下带着羞涩带着局促。慌慌张张地走进了我所在的办公室。
我把她们领到办公室旁的宿舍里。
华和贞是来求我办事的。
我老家所在的公社正在筹办一个冷藏厂,公社党委把我刚退休的父亲调去担任生产书记并负责筹建。
华和贞想通过我找我父亲走后门进厂当工人。
华和贞拿出了一双用彩色丝线扎成的漂亮的鞋垫送给了我。
那时侯,鞋垫作为送给心上人的礼物,很受女青年的宠爱。
我不知道那双鞋垫是她们中的一个扎的呢抑或是她们每人扎了一只,我红着脸收下了这份往往意味深长的礼物,并答应帮她们的忙,回家找一找父亲。
华和贞满怀希望地走了。
星期天,我回到家,对父亲谈起华和贞的事,没想到,父亲一口回绝。
父亲说,所有的工人都是各大队推荐的,他个人说了不算。
我从小就害怕父亲,我也知道父亲耿直正派从不讲私情,唯唯诺诺后,便再无言语。
华和贞托付的事就那样吹了。
今天,那个冷藏厂已经成了胶东半岛颇有名气的大集团公司,经济效益良好,干部工人待遇不菲。
这让我常常想到华和贞那次到县城找我的情景,也就常常后悔自己没有尽力。
在那以后的岁月里,我很少再想到过华和贞。
忽然有一天,听熟人讲,华在大队果园里干活,与一个有妇之夫搞大了肚子,父母嫌她丢人现眼,逼着她匆匆嫁了个残疾人。
那肯定是个凄惨悱测的故事。
我曾亲眼目睹过我一个街坊姐姐的出嫁。那姐姐被她的表姐夫引诱,怀了孕却没有流成产,快临盆了,慌慌忙忙找了个不大精细的老光辊嫁了过去。姐姐出嫁那天,我去看,她挺着锅样的肚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家门。
许多年过去,这姐姐还常被村人当成笑柄提起。
我无从想象华出嫁时的情景,我也不敢想象华出嫁时的情景,华其后的生活,我同样无从想象。
至于贞,据说她嫁了个邻村的青年,日子过的还算满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