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诡异奇葩的自我安慰,醇王觉得还挺乐呵的。
“我看看。”醇王起身过去从楚珂手里把奕哥儿接了过来,小家伙可能是刚睡醒,一双眼睛水蒙蒙的,眼珠乌黑乌黑的看着自己,转都不转一下的,然后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醇王心里一下子就软得一塌糊涂,这是他儿子。
楚珂听到这话,嘴角抽了抽,压下那股子恶心劲儿,神色平静的提起酒壶给二人的酒杯注满酒,这才似是不经意的问道:“王爷最近还在忙内廷府的事情?”其实内廷府的事儿大多都是皇上把持着,醇王管的都是些小事儿,可就是这些小事儿最磨人。
提起这个醇王就气不打一处来,应了一声,就道:“别提那群兔崽子,不然饭都吃不下去了。”
楚珂看了醇王一眼,又道:“四弟妹想要送誉哥儿去山阳读书,我想着让奕哥儿一起去,王爷觉得如何?”
醇王愣了愣,“啊?奕哥儿还小,不如等他再大一些。”
“定国公府的熙哥儿跟奕哥儿差不多大就去求学了,再者说了这次要去也是看着四弟妹娘家大嫂那边的面子。燕大儒可不是谁都肯教的,这是个好机会。奕哥儿不比诚哥儿是御封的世子,将来他的出路是要自己走出来的,多学点东西总归是好的。”说起这个楚珂神色也有些低落,她也不想儿子这么小就送出去,只是太过溺*那才是毁了孩子。
醇王不说话,低头看着坐在他腿上的奕哥儿,这孩子很安静,看着人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像是一湖碧水,让你有再多的火气都翻腾不起来。
似乎是看着醇王的脸色不好看,奕哥儿伸手抓抓他的袖子,奶声奶气的喊道:“爹爹,我饿。”
生他的时候母子两个都遭了难,奕哥儿生下来就比诚哥儿弱,说话声音也不高,人又闷闷的,一颗心特别的敏感。醇王瞧着儿子这样,又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当初你说他是鬼迷了心窍还怎么着的,早知道那商姨娘不是个东西他就先把她一脚踹出去了。
“你要吃什么,爹爹给你夹。”醇王把儿子抱了抱,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舒服些,指着一桌子菜问他吃什么,奕哥儿指一个他就给他夹一筷子。
楚珂在一旁看着这父子俩,原本打算要问的话这时候却是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了。低头自己端着酒杯一口一口的抿着,一眨眼夫妻都做这么多年了,早就忘了自己才刚嫁进来的时候的模样。一日一日的在这院子里,纵然是她不在意,可是奕哥儿却跟诚哥儿完全不一样,这孩子特别喜欢他爹,就算是好些日子才见一面,他总愿意靠着他撒娇。
奕哥儿胃口不好,不敢让他吃多了,生怕积了食儿。这孩子养的太精心,不像是诚哥儿跟个野猴子一样,散着养也没事儿。这孩子就像是搪瓷娃娃,磕不得碰不得,就这样还想送出去读书,他娘可真狠得下心。
把孩子喂饱了,奕哥儿这会听话的让奶娘抱出去看鱼了,醇王这才沉声说道:“奕哥儿读书的事情就不能缓缓?”
“又不是现在就送走,我是先去四弟妹那边问过了,厚着脸皮去的不管如何把孩子送到山阳去,总归是亲戚多有照应,还能学到东西。”楚珂低声说道,“燕大儒年纪愈大,愿意教的孩子越少。不先占个位置,以后你捧着大把银子人家也不会开口了。这次是誉哥儿也要去,四弟妹想着反正都要托了娘家嫂子,就把奕哥儿一起带上了。”
醇王不说话,闷头喝了一杯酒,这才道:“一定要去山阳不成?本王的儿子以后还能没出路?”就在这一刻,醇王才有些懊恼,这些年他都做了什么,连儿子的前程都不敢拍着胸口保证,原来自己果然是个混蛋。
混着混着过日子,自己一个的时候不觉得不好,如今有了孩子,才觉得自己浪费了光阴,混蛋一般。
“王爷说说,什么出路?”楚珂也有些恼了,“你现在还在宁王这条船上,以后还能有什么出路?”
楚珂从没有管过他外头的事情,此时忽然讲出这么一句,醇王一时都傻眼了。
楚珂不想两人吵架被儿子听到,起身出去让奶娘把孩子抱走,让他去午睡。奶娘方才听到动静,早就存了鞋底抹油的心思,楚珂这么一吩咐,立刻就抱着奕哥儿快速地走了。豆蔻跟水仙对视一眼,也带着小丫头避了出去,这诺大的小花厅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重新坐了回去,楚珂又斟了一杯酒,自己一口一口的喝着,也不看醇王一眼,她知道自己这话不该说。男人外头的事情,女人是不能插手的,原本没想着今儿个讲这个,只是方才不知道怎么了,这话一下子就出来了,收回去也晚了。
“我知道,你从来都没瞧得上我。”醇王这会儿缓过神来了,方才楚珂那样的语气,的的确确让他心都凉了。以前糊弄着,也就自欺欺人,反正那层纸不曾捅破,他就觉得生活里都是阳光。可是这会儿一下子把那层纸撕开了,那仅剩下的那么点的自尊也没了,饶是他脸皮再厚,这会儿也扛不住了。
“王爷误会了,妾身不是那个意思。”楚珂揉揉额头,今天的事情有些脱离控制,不知道是不是她喝多了的缘故,总觉得心里不知道有什么在翻滚着,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急躁。
“误会?有什么好误会的,这本来也是事实。”醇王一仰头杯中酒以空,“这婚事你本来也不情愿,就算是有了儿子,你还是看不上我,我都知道。”
楚珂抿着唇不说话,看着醇王半垂着头,握着酒杯的手渐渐泛起了青色,“王爷想多了。”
“想多了?”醇王冷笑一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伸手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拂到了地上。
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空气中弥漫着菜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寂静的屋子里,四目相对,泛着红色。
“你清楚,我也清楚,何必这样不肯承认?”
“呵呵,王爷几时又层看的上妾身?你这般说我可也层想过你自己?”
“可我这些年待你……”
“王爷待我如何?”楚珂打断他的话,“王爷待我不过是待正妻的礼数而已。”
醇王听着楚珂这么冷冰冰的话,一时间竟无法反驳,看着她慢慢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那双眼睛里跟以前平静无波,连一点的情绪都没有。他在她眼睛里,从来不过是个喘气的木头罢了。
“那你待我,也不过是跟待一根木头无甚区别,我在你眼里又是什么?”
楚珂迈出去的脚顿了一顿,背对着醇王,“王爷这么控诉,都要让妾身以为你要爱上我了,真是可笑至极。如我这样貌不出众之姿,王爷何曾好好地看我一眼,这会儿又做什么苦情姿态,真真是可笑。”
楚珂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小花厅,醇王抱着头坐在那里,只觉得这酒喝得头疼欲裂。
成亲这么多年,两人从来都没有提到过这样的话题,忽然今日,也不晓得哪根神经搭错了,忽然就因为这个吵起来了。
楚珂回去后,等到酒劲过去了,在那事情从头至尾的想一遍,忽然就自己就笑了,这可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这样的吵架有什么意义,相爱的人才能质问这个,不相爱的人……这不就是笑话吗?
她跟姬孜墨,从来都是鱼跟鸟。
从那天之后,隔了三四天,醇王不知道哪根神经又不对了,居然开始回正院吃饭了。一日三餐,只要没有公务,基本上都是留在正院用饭。
一开始楚珂觉得可能他又抽风了,反正过个三四天,自己觉得没意思就算了。谁知道一个月过去了,这人就跟从没跟她吵过架一样,似乎一日三餐就赖在这里了。只是晚上不留宿,大多时候都是回去书房,又或者在正院的小书房歇下了。
醇王的诡异行为,第一个表示热烈欢迎的是奕哥儿,他本来就跟哥哥不一样,他喜欢跟他爹爹亲近,每次吃饭他都是做到他爹爹身边。诚哥儿现在学业越来越重,一日是有两餐在母亲这里吃的,对于忽然多出来一个爹在这里蹭饭吃,从一开始极为不习惯,他总是横眉冷目,到奕哥儿那双眼睛总带着控诉的看着他的时候,他就不好表现出对他爹的敌意了。
看在他弟的份上!
楚珂其实是不在乎的,但是那天的事情总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飘,她对着醇王就有些不自在。总不愿意跟他多说一句话,或者多看一眼。她的冷淡奕哥儿表现出了极大的不开心,想着儿子很快就要去山阳读书,只得压下自己的烦躁跟不自在。
看在儿子的份上!
如今靖王跟宁王斗得风生水起,楚珂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醇王本就是站在宁王这条船上的,她阻止不了,也就懒得去管了。反正将来就算是靖王上位了,看在她跟徽瑜手帕交的份上,想来命是能保住的。
楚珂这个人就是想得开,从不去做让自己钻牛角尖的事情,无法挽回的就顺其自然就好了。
她这辈子打从出生,就一直在顺其自然。
眨眼间,奕哥儿都过了三岁了,去山阳的事情也已经板上钉钉。因为楚珂的坚持,醇王不得不去找了靖王,表示自己要亲自送儿子去山阳。没想到这次出行不仅有靖王,就连定国公府的董允诚也要亲自去。他儿子回家过年了,他要送儿子回去。
这样一来,他们这个队伍就十分的壮观了。
醇王舍不得奕哥儿,这孩子是正院里头唯一一个真的喜欢他的人了。如今就连他都要去山阳了,他心里舍不得,便决定亲自护送儿子去。奕哥儿知道了,开心得不得了,连离家的不开心都少了几分。
打发父子二人上了路,饭桌上就只剩下了楚珂跟诚哥儿两个人。
好像一下子空了许多。
“从没觉得这桌子这么大过。”诚哥儿扒了一口饭,叹口气说道。
楚珂闻言一怔,抬头看了儿子一样,这才说道:“你弟弟总会回来的。”
诚哥儿闻言看了母亲一眼,小声问道:“那……爹爹呢?”
楚珂知道儿子问的是什么,不是问他爹爹回不回王府,而是问他爹爹奕哥儿不在家,他爹爹还会不会在正院吃饭。
楚珂也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诚哥儿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比他弟弟敏感多了,就笑着说道:“会的。”
诚哥儿就裂开嘴笑了,“我下午还要去校场,中午得吃的饱一点,这次找的这个师傅力气可大了。”
听着儿子絮絮叨叨的说这些,楚珂面上也带了几分笑容,“你也不用这样拼,慢慢来就是。你是王府的世子,又不用跟别人一样卖力气挣功名。”
“那不一样,我不能耽于安乐,本事学到自己手里才是真的。将来才能护得住家里的人,指望着别人那不成。”诚哥儿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又说道:“我先走了,晚上我早些回来陪您用饭。”
楚珂知道,儿子是怕她一个人吃饭寂寞,所以才会早些回来陪她。
笑了笑点点头,“好,你去吧。”
诚哥儿走了,楚珂也放下了碗筷,让人收拾了下去。这院子里习惯了有奕哥儿跟姬孜墨的身影,两人都走了,忽然之间就觉得大的有些太空了。
“王妃,韩侧妃跟许侧妃来了。”豆蔻上前来回禀。
楚珂皱了皱眉头,“就说我歇下了。”
“是。”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不习惯跟家里的姬妾经常见面,基本上就是没事的时候大家还是各过各的,互不打扰就好。自从醇王经常在这里用饭,这两位侧妃前来请安的频率就多了许多,这让她很是厌烦。今儿个心情不好,连应付都懒得去做了。
醇王跟奕哥儿走后,楚珂觉得自己的日子一下子变得无聊起来。
以前从来不知道一个不重要的人,也许会让自己的日子过得不那么的无聊。
有诚哥儿在,王府里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给楚珂添堵的,更何况楚珂的性子素来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真的惹怒她,她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都不做的人。
只是她素来不愿意沾染这些烦心事儿。
她不想见两位侧妃,许侧妃跟韩侧妃就十分乖觉的不敢来打扰了。尤其是那一年商姨娘的事情,让韩侧妃跟着栽了大跟头,如今在府里的地位比许侧妃还要低一些。
从京都到山阳,路程并不近,一来一回少说也得接近俩月,楚珂耐着性子等消息。在这中间,她母亲让她回家一趟,他给拒绝了。
不是她冷心冷肺,而是生奕哥儿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原谅。徽瑜都能为她做出那样的事情,可是她娘家却只想着再送一个族里的女孩过来。
当时她在生死边缘挣扎,家里人还要往他身上捅一刀,她不是真的木头,不是感觉不到疼,只是习惯了。
“夫人又送信回来了。”水仙轻叹一声,将手里的信递了过去。
楚珂抿着唇看着那封信,良久才才拿过来,这几日总也睡不安稳,面容就透着几分疲惫。望着炕桌上的新封,更让她倍感头疼,终究还是问了一句,“你可知道令国公府出了什么事情?”若不是家里出了事儿,只怕也想不到她这个女儿。
水仙摇摇头,“奴婢倒是跟送信的打听了两句,但是什么都没问出来。”不过,那送信的支支吾吾的,看着奴婢也不敢抬头,言语里露出一句,“府里头好像有客人。”
楚珂眉头轻皱,抬头看向水仙,“什么客人?你不用遮遮掩掩的,直接说吧。”
“说是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家里遭了难上京来投亲的,家里头有个女儿,跟……跟大姑娘倒是有两三分像。”水仙说不下去了,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只是心里气的狠,眼眶都红了,府里也太欺负人了。
楚珂轻笑一声,“是吗?这可真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