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卜金本人既痛苦又自卑,他听人讲过,患麻疯病的人都被隔离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岛上,免费吃国家救济,如果随便跑出来传染病疫,无异于犯罪,就会被施以火焚酷刑。尽管这是讹传,钱卜金却信以为真,疗治期间反复问医师他患的是不是麻疯病,医生说不像麻疯病的症状,他才消除了一点恐怖。
他家里经济拮据,这种奇怪的皮肤病没有治好,倒花费了巨额医疗费。
他回去对妻子说,不必上省城医院,但是病又不能不治。妻子给他找来一个中医看症状开药方,饮服、擦洗了十多副中草药剂。有一次,还让钱卜金坐在一个大蒸笼里,”了两个多小时,过后仍不见效果,一条条蚂蝗疮虽然蔫了一点,还是横七竖八地箍在身上。
钱卜金说,这样活着,生不如死。妻子叫他挺住,安慰他,这个病一定能够治好。却又避着外人偷偷地请来巫婆神汉,为他施法念经“压邪”,还在那个钱卜金摸过钱币、古玩的坟茔窟窿边,点香燃烛烧纸,指望赔罪消灾,神乎其神地弄了一段时间,可对治疗身上的蚂蝗疮仍无效果。
日子易过,不觉到了燥热难耐的夏天,一条条蚂蝗疮已箍满钱卜金全身,带盐分的汗水和夹着污血的脓水流淌着混合在一起,散发出呛鼻难闻的浊气。他还必须用扇子不停地摇动,扇累了,就用被子盖着,要不,绿头苍蝇飞过来,会巴在上面散卵生蛆,加速毒疮的污染和腐败。这般疼痛、刺痒,还有天气的闷热,使异常难受的钱卜金不停地发出呻L。
这时候,妻子为他治病到处弄救助款却弄不来,就把家里一头水牛卖了,得钱数千元,将钱卜金送到省城一家皮肤康复医院治疗,同样是开药擦洗、内服、打吊针等三部曲,不到一个礼拜,钱已花光,他身上的毒疮仍不见好转,还溃烂得更加厉害。
医院便动员钱卜金转院,可哪里还有钱转院?就是转院了治疗状况也不一定乐观。这样钱卜金就对妻子说,送我回家,不必治了。
妻子暗自流泪,很不情愿地陪钱卜金离开省城回到乡下的家里。家门前有一棵三丈多高的香椿树,妻子说要把它锯掉作木材卖钱,给钱卜金再摘些中草药来洗毒疮。钱卜金悲观地制止:不要动那棵树,再说我的病难得治愈,不如留着它,待我死了,用它打副棺材安葬我的尸首。
地仙裴施恩听完门神的讲述,再走进堂屋看那一双手仍在身上不停抓挠的病恹恹的钱卜金,知道他到了求死不得,求生不能的惨境。地仙裴施恩退出堂屋离开之际,门神冲着他说,大神,你有办法给可怜的钱卜金把病治好吗?地仙裴施恩回答,很难说,我想去找一找你所说的那个员外打扮的鬼魂,是不是他在怪。
在已然铺筑竣工的村级公路北侧荒凉的土坎下,蹲着一个员外打扮的男鬼,他埋头望着一堆发白的骷髅,满脸愠色,时而发泄似的骂道,你这么遭贱老子,老子也害得你够呛。活该!
突然一个巴掌拍在背上,他回头一看,面前站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微笑着自我介绍,我是地仙裴施恩,正要找你谈事儿。男鬼站起来说,我不认识你呀!地仙裴施恩在身上摸出冥府颁发给他的黑封皮证件给他看了,便讲,你现在不就认识我了吗?男鬼知道了他的来头,不敢造次,毕恭毕敬地拱手道,我是南宋年间的员外,姓姚,字保守,号建勋,当年我在马鞍山这一带是个富豪。
久仰!久仰!刚才路神给我带路,说了你姚员外的大名,只是不知道你那一段辉煌的富豪历史。地仙裴施恩说着话,用脚稍稍踢了踢那一堆骷髅。
好汉不提当年勇。鬼魂姚员外讲了这话,又蹲下身子,双手在那堆骷髅上揸开作遮盖状,嘴里说,大神,别用脚踢,这是我过去世的遗骸。地仙裴施恩说对不起,又问他怎么遗骸暴露在外面?鬼魂姚员外站起来脸色一沉,说大神,提起这件事,我就来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