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望着激动不已的潘雨音,洵溱却有些难以置信。毕竟,从她在临安救出柳寻衣至今已有一月有余,只在替他拔剑时疼醒过一次,除此之外,柳寻衣再也没有恢复过意识。
今夜突然苏醒,早已习惯柳寻衣半死不活的洵溱,心里多少有些犯嘀咕。
“洵溱姑娘,柳大哥要见你,快随我来!”
“好……”洵溱下意识地答应一声,刚欲抬脚,忽觉灵光一闪,伸手拽住迫不及待的潘雨音,狐疑道,“潘姑娘,柳寻衣突然苏醒会不会是……回光返照?”
“洵溱姑娘不必多虑,我刚刚已替他诊过脉,虽然柳大哥的伤势仍十分危重,但今夜苏醒乃气血恢复之兆,而非回光返照,更不会发生洵溱姑娘担心的事。”潘雨音莞尔一笑,轻轻握住洵溱的手,以示宽慰。霎时间,潘雨音察觉洵溱的手竟冰凉如玉,再看其犹豫不决的飘忽眼神,她心里明白此乃过分紧张的表现。
一向沉着冷静,处变不惊的洵溱竟会因柳寻衣的伤势如此惴惴不安,实乃罕见。潘雨音稍稍一怔,内心深处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酸涩。
马车内烛火幽暗,将柳寻衣那张苍白而枯瘦的脸庞映的分外憔悴。气息奄奄,命若游丝,但浑浊的眼中却涌现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坚毅与倔强。
当心思复杂的洵溱钻入马车时,潘雨音并未出现。因为她知道,此时此刻……有必要让柳寻衣和洵溱单独一叙。
“你醒了。”
听到洵溱平淡无奇的开场,虚弱不堪的柳寻衣嘴角微微抽动一下,似乎想开口作答,但由于气息未能调整均匀,以至胸口颤动,唇齿发抖,牵动伤口引来钻心之痛,令其眉头下意识地皱成一团。
默默忍受半晌,柳寻衣的眉心方才渐渐舒展,口中吐出一道悠长的浊气,一开口并非寒暄,而是自嘲:“生平第一次体会到‘病秧子’的感觉……在下出丑,让洵溱姑娘……见笑了。”
“你以为这段日子你在我面前出的丑还少吗?”洵溱没有半点久日未见的生涩,以及劫后余生的感伤,出言一如当初他们在贤王府那般平易风趣,谈笑自若,“本以为名震天下的柳执扇、柳大人是一位生龙活虎,斗志昂扬的大英雄,谁知也有苟延残喘,弱不禁风的一面。本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刀山火海如履平地,却不知你也有痛哭流涕,呼天抢地的时候。呵呵……时至今日,你早已丑态百出,我也早已见怪不怪。”
面对洵溱的揶揄,柳寻衣既尴尬又无奈。习武多年的他不知受过多少大大小小的伤,深知重伤之后的人在性命垂危之际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至于尊严、体面、矜持、风度……云云而而,只有在人无痛无灾,意气风发时才会视若珍宝,一旦遇到痛不欲生,摇摇欲坠的危急时刻,莫说那些无关痛痒的“面子”统统不在乎,甚至连吃喝拉撒都会变得情难自已,放纵不堪。
人就是人,终究不是神。因此,当洵溱调侃柳寻衣在她面前丑态百出时,他不用问也能猜到当时的自己是何等窘迫。
“潘姑娘已经告诉我了……”柳寻衣颤颤巍巍地伸手朝自己的胸口轻轻一指,断断续续地说道,“是你用自己的血……救回我一条命……”
“不是一条命,是半条命!”洵溱嫣然一笑,靡颜腻理的脸庞在幽黄的烛火映衬下宛若芙蓉出水,温婉无暇,“你究竟能不能痊愈,要看桃花婆婆的本事。”
不知是烛火昏暗迷离了视线,还是身体虚弱恍惚了精神,柳寻衣竟一时失神,呆呆地望着明眸皓齿的洵溱,沉默半晌方才幽幽开口:“你为什么救我?”
“你为什么求死?”洵溱不答反问。
“这……”
“其实,这柄剑早已将你推入鬼门关,若不是你心有不甘,纵使大罗金仙下凡也无可奈何。如果你真想死,没人可以救你。因此,与其说我救活你,不如说你自己救活自己。”言罢,洵溱将秦卫的宝剑递到眼神颤抖的柳寻衣面前。“这是……秦卫的剑……”一见此剑,柳寻衣瞬时悲从中来,心痛如绞。
“救你的人是你自己,害你的人……同样是你自己。”洵溱别有深意地说道,“如果你没有对秦卫心生恻隐,他岂有机会一剑刺穿你的胸膛?”
“我……”
“我们救你时,秦卫的剑插在你的心口,你的剑却遗落在临安。”洵溱对柳寻衣的纠结视而不见,义正言辞道,“历经一番生死劫,你应该有所醒悟。无极剑宁肯无主,也不希望自己的主人是一名寻死觅活的懦夫。柳寻衣,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凄凄惶惶地哀怨惆怅,而是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地拿回自己的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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