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后,化缘来的那个掴老鼠的匣子安放在诵经阁、供品室、香烛库、食堂等处的旮旯里,总是夹不到老鼠,癸姑每次绕到寺院西侧那个草坪附近,看到盘着身子翘首听经的菜花蛇,她就生发一种歉意,这种时候,她便大声念经,不,她还念不蛮准,譬如“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空色色,色色空空……”她还不懂,也念不完整,她就干脆念最简单的阿弥陀佛名号,这样最省事,又不会错,而且她是童声,念起来还特别清脆、响亮、悦耳。她双手合十,对着伏在草地上的菜花蛇反复地念,最开始还担心菜花蛇被她念阿弥陀佛名号的声音吓走,未料,这种担心是多余的,菜花蛇俨然特别爱听,看着她频频点头,像是在赞赏她。
空觉法师说这样好哇,你在超度那条菜花蛇。癸姑更加有了信心,坚持上午念,当然中午吃了饭,下午又接着念,直念到夕阳西下。要是下雨,癸姑还戴着斗笠念一会儿,菜花蛇盘在参天古柏的根部,依然聚精会神地听她念阿弥陀佛的名号。这让僧尼们都非常感动,有的说,癸姑是不是与那条菜花蛇有缘?癸姑还不懂有缘的意思,她只是好玩,并且喜欢那条菜花蛇。在大家面前,她多次提起夹老鼠的匣子为什么安放在寺院里夹不到老鼠,没有谁回答,众僧尼大都不关心这事,大概是因为夹老鼠的匣子是杀生的工具,所以没有谁理会。
深秋的一天,觉缘小和尚袖着手走到癸姑面前说,你猜我袖子里藏了什么?癸姑睁大眼睛看着他,猜不着。觉缘小和尚神秘地一笑,一只手从手袖里抽出来,手指头捏着一砣肥瘦相间的生猪肉,在她面前晃动着讲,癸姑,这是我化缘来的。癸姑不解地问,觉缘哥哥,你是佛门弟子,化缘一砣猪肉来干嘛?你要开荤了?我要告诉空觉爷爷……
耍贫嘴。觉缘小和尚扮个鬼脸,癸姑没有说完话就打住了。这会儿听他说把这砣生猪肉挂在鼠匣上可以作为诱饵夹到老鼠,要不,就永远夹不倒老鼠,夹老鼠的匣子就白安放了。这很有道理,癸姑激动地说,觉缘哥哥,快把生猪肉给我。
不给你,你去向空觉爷爷告状吧!觉缘小和尚捏住一砣生猪肉的手高高举起,让她跳起来也够不着,她继续跳,脚底没踩稳,一下子摔倒在地,觉缘着了慌,麻利弯腰扶起她说,给你,给你。癸姑的左手掌蹭在有砂子的地面快擦破皮了,看上去发紫,肯定蛮痛,但她很坚强,接过那砣生猪肉,含泪的眼角又跳出了一丝笑纹,觉缘哥哥,谢谢你!
秋风瑟瑟,天空起了厚厚的阴霾,仿佛飘落的树叶堆积而成,却又动荡不安地哆嗦着,天气变得越来越冷。癸姑避着空觉法师等僧众把那砣生猪肉窝在手里,飞快地跑到寝室,伏下身子从铺底下取出那个一直没有夹到老鼠的匣子。这会儿,她就着从窗外透进来的不太明亮的光线仔细观察,应该把那砣生猪肉挂在匣子哪个部位最合适,要不,置错了位子,鼠匣夹不到老鼠,还会白白喂了老鼠,会逗觉缘哥哥好笑不说,还有愧于那条天天盘在参天古柏下满怀期待的菜花蛇。最近,她发现那个草坪因茹霜而变得枯黄,菜花蛇也该入土进入冬眠期了,可是它还是一动不动地蜷曲在那里,聚精会神地听经闻法,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