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种声音止息的时候,也许是唪经的尼僧用餐去了,菜花蛇浑然不知,只觉得自己企望再次亲近那种声音,可是一下子没有,它开始骚动起来,爬下崖壁,潜入丛林,朝西山寺院方向缓缓移动,它甚至忘记了开始的想法——到窑场的土屋附近伺机复仇。
一会儿,它又听到鸟叫、蝉鸣,还有泉水的叮咚声和林涛的吼声,种种天籁,尽管有好听的都不能取代它对于西山寺院传出的诵经声的向往。太阳下山了,伴着暮鼓频敲,西山寺院又响起了悠扬悦耳的梵呗,菜花蛇对此心仪已久。它巡着那种声音翻过了一道山岭,涉过了一道峡谷,离西山寺院越来越近了,可是天黑得森森可怖,夜游的东西四处皆是,更可怕的还有穿山甲、猫头鹰、獾猪等动物出现了,这些都是菜花蛇的天敌。此刻西山寺院的唪经声也渐渐消失,菜花蛇仍然不明白这是太晚了的缘故,僧尼们都回房就寝去了。虽然过了大几个小时,菜花蛇并不饿,它吞进肚里的那只老鼠还没有消化掉,现在最紧要的是找个适合于自己的地穴钻进去躲避天敌,可是没有找到,它便冒着将被啖食的危险继续前趱,凭一种感觉朝着不知离这道峡谷还有多远的西山寺院勇敢地爬行。
东方发白了,夜游的动物及其叫声也少了,只有鸟噪山林,这种不规则的零碎的抑或起伏不定的聒噪的叫声,却难以掩盖一阵阵自西山寺院传来的唪经声,菜花蛇又听见了,它虽然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声音,但是最明白不过的是它喜欢这种声音。它随之爬出峡谷,绕过山脉的南端,这听得愈来愈清晰的唪经声淹没了它所有的感觉,西山寺院离它越来越近了,还走一段山路就会出现在眼前。忽然它发现一个光头,穿着灰布粗衫蹲在洒满晨曦的树林,跏趺而坐,这当然是和尚打禅入定。
它到底不明白,有些害怕,不敢露相,却把满是鳞甲的身子盘绕在一丛灌木中,郁郁葱葱的灌木枝叶正好成了遮蔽它的屏障,透过缝隙它观察那个光头,眼睑微闭,合掌襟前,神情闲适,静静的如一尊雕塑,虽然并不高大,却很神秘。菜花蛇感觉他对周围的草木、花鸟、阳光、空气,乃至一丝丝拂动的清风都不在意,都不理会,包括面前的一丛藏着它——菜花蛇的灌木。西山寺院传来的祥和而慈悲的诵经声吸引着它不自觉地爬出来,等不到那个光头走开,它就暴露在打坐的光头面前,只想趁他不注意,旋即溜过去,盘桓于西山寺院的墙根,像僧尼一样在那种梵呗制造的平和淡然的氛围中熏陶或者修练。可当它刚刚溜出灌木丛之际,打坐的光头竟然发现它,蓦然站起,它畏葸不前,打算返回灌木丛藏起来避免攻击,未料,这个和尚看着它双手合十,嘴里念道:阿弥陀佛,愿我佛超度灵蛇。他随即走到丛林的另一处打坐。菜花蛇尽管不懂人语,但是它感恩这个面善的和尚,因为他给自己留出了一条投缘于西山寺院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