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共转来了四个囚犯,一个光着脊背的矮胖个有劲,扶起卢涛驮在背上往山下走,他感觉卢涛身上滚烫,步子迈得急促,也很吃力,走了一段颠簸不平的山路,由一个瘦高个换过来驮。渐渐到山麓,下面是一片堆满了石材的平地,平地上坐落着呈凹形的三栋瓦房,敞口的一面对准有火烧云堆积着的西天。这里是看守所改造囚犯的驻地。四个囚犯轮换着将遭到蜂螫中毒肿得不像人形的卢涛驮到驻地的卫生室,就摊放在临时铺开的草席上。这个卫生室由看守所派的一名狱医负责,只给病囚看看小病,病状严重的都送往县城医院。看守干警把病囚交给狱医就不管了。这会儿,狱医给因中毒而浑身臃肿的卢涛拿脉,再翻开他那挤成了一条缝儿的眼睑看,发现他的瞳孔在变大,连声说:危险……
看守干警在劳改驻地的一间小屋里拎起一壶汽油,带着四个囚犯万事大吉地上山。他像开始一样时而摸一摸挂在腰间的手枪,仿佛在向随行的四个囚犯作无声的警告:谁要是敢趁机逃跑,我就一枪“嘣”了谁。矮胖个有个倏忽的闪念,但很快又打消了。前几天,一名囚犯在半途逃逸,结果被警察抓回,不但吃了一顿拳头,还被铐在一棵秃枝无叶的树杆上,晒了一上午的太阳。这里所有的囚犯都看见了,都不得不变“老实”一点。矮胖个不是死囚犯,用不着趁机冒这个险,另三个是短期徒刑,为了图表现减刑,就更不会犯事。
走到山腰,看守干警未叫他们返回采石场做工,而是带他们走到那棵刺槐树下。途中,矮胖个图表现,替看守干警拎汽油,但他毕竟人矮,走一段路,汽油壶底不时擦着山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看守干警担心擦破了底漏油,便要接过来拎,瘦高个不爱拍马屁,但还机灵,他疾速抢抓那壶汽油的把柄拎着,动作在看守干警之前,看守干警满意地看着他,随之向另三个人犯睩了几眼,缓和地说:只要表现好,我会考虑为你们减刑的。他们都在走路,认真地听,哑雀无声的。此刻,看守干警明显感觉他们的脚步放慢了,那是因为渐渐靠近那棵刺槐树,空中的黄蜂看上去也渐渐稀少了,都堆积在那颗硕大的蜂巢上,有的钻进了蜂巢,有的还巴在蜂巢外面,它们的屁股翘起来,能看得见上面黑白相间的虎纹斑。蜇人的黄蜂都鸣锣收兵了,看守干警感觉不再有危险,便对四个随行的囚犯说:谁能为我做点事?爬上刺槐树把汽油淋在蜂巢上,我要烧掉它。矮胖个与瘦高个对望几眼,没做声,一个鼻梁上有刀疤的囚犯说:这件事可以做,就是太冒险。爬上树会惊动黄蜂,很有可能被黄蜂围蜇受不了。看守干警盯着刀疤问:照你说该怎么办才不冒险?
戴头罩,戴手套,身上暴露的地方都遮住才好办事。刀疤说着,看守干警向他投以信任的目光,这个任务就决定交给他,并发现他是个爱冒险的人,那块刀疤是以前和人斗殴留下的,但刀疤又有几分细心,不必要冒险的场合决不冒险,付出冒险的代价要有收获他才干。想到这里,看守干警对他说:这件事办好了,算你立功一次。另三个囚犯也想抢功,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讲:他能干,我们也能干。看守干警充耳不闻,从瘦高个手里拿过一壶汽油,交给刀疤,对他说:这件事就让你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