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几乎瞪出血来。
他向来以这些人为同袍,为了保护这些人而流血送命。
他从不曾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甚至,就连数日之前被围在大望谷附近,袍泽尽数死去的时候,他也没有一丝怨言。
可现在,他却后悔了。
因为这些人,根本不值得。
向晖也是咬紧了牙关。
但他终究是朝风城中土生土长之人,心头总还存着最后一丝希望。
“郭大人……请你三思,公主殿下救下三万边军,是我们,是整个南越的恩人,我们怎么可以如此对公主殿下!”
然而城上却有人叫道:“向晖,你是痛不在身不关己事,若我告诉你,你的小妹妹也被抓走了呢?”
向晖顿时一怔。
他这个妹妹是父母老来得女,与他年龄相差了十多岁,天真又可爱,向来是他的心头宝。
她也被抓去了?
“你为何不说话?”城上之人又道:“说我们无耻,可现在轮到你了,你又做何选择!”
向晖忽然间转头。
凤无忧却并未理会,只是淡然地看着他。
向晖看着凤无忧,忽然就想起了不久前他们才一起经历的一切。
以三十冲数万的勇气。
兽潮奔涌而过的震撼。
大雨中死命护旗的决心。
还有,谷底袍泽终于冲上来,反将东林军打得落花流水的痛快。
凤无忧不知险吗?
凤无忧和他们有什么过命的交情,一定要为他们做到如此地步吗?
没有。
凤无忧只是认为这样做是对的,就去做了。
仅此而已。
心头又滑过妹妹的身影……
向晖忽地一挺身子,怒道:“若非公主殿下,现在就是连朝风城都不一定还在不在!我向晖是个堂堂正正的人,耻于与你们为伍!我今日若是与你们同流合污,我妹妹也会看不起我!若想杀公主殿下,就连我一并杀了!”
向晖抽出腰刀在衣角上用力一划,竟是当场与生他养他的朝风城,割袍断义。
一时间,城上一片鸦雀无声。
人世间的渺小与伟大,总是需要对比才能体现出来的。
向晖是个小人物,但谁又有说,此时此刻的他,不伟大?
凤无忧扯了看唇,这样恶劣的情况之下,居然还能笑出来。
郭怀恼羞成怒,忽然用力一挥手:“他们想死,就成全他们!”
瞬间,那些原本趴在城头的人都被拉回去,取而代之的一排弓弩手,而上满了弦的利箭对着的不是北凉骑兵,而是……凤无忧。
南越的箭,却对着南越自己的人。
不知何时,拓跋烈的大军也到了。
不过,他并未逼上前,而是就在阿木古郎不远处停了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凤无忧……”看完这一幕,他终究还是出声。
凤无忧转头。
到了此时,就是再想要朝风城开门,那也是不可能了。
此时开门,只会让北凉大军一拥而入,以北凉惯用的战事手法,就是屠城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此时,凤无忧也才看清,先前那停在远处的三百骑上,驮着的果然是人。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有。
他们都被绑缚着,嘴里也塞住了布。
拓跋烈歪歪斜斜地坐在马背上,痞笑着:“凤无忧,被自己人堵在城池外面,是什么感觉啊?”
千心愤慨不己,拓跋烈也太要脸了,眼下这种局面是谁弄出来的?
不就是他吗?
他竟然还好意思在这里问凤无忧是什么感觉。
若是可以,千心简直想过去狠狠咬他一口。
他竟将皇后娘娘陷到如此绝境之上。
“值得吗?”拓跋烈又道。
你拼了命地赶到南越,值得吗?
你费尽心思为他们谋算,值得吗?
你以三十对数万,救下他们那么多人,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