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省自然不知道就是他从文化水街到云顶古寨这段时间,某个跟他相关的变化已经发生,将产生不可预知的影响,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揣测欧阳坚现在的心情,思想和应对。
有一句话叫,你觉得人家很圆满,很成功的,只能证明,你和他不熟。那么现在,他知道欧阳坚肯定经过了一个煎熬,艰难的下午,是不是说明他跟欧阳坚也在慢慢走近呢?
到了云顶古寨,欧阳坚的秘书在寨门口等着他们。
一般来说,不管是市*委大秘还是单位的联络员,做为最接近领导的人,多少会分享一些领导的权力,利用这种亚权力做一些事,产生一些影响,但是欧阳坚的秘书们,在文化简直就是一个透明人,基本没有听见他在外面有什么影响。无论是以前欧阳坚当县长,还是现在的县委书记。
现在的秘书欧阳坚才换半年,叫王钊,以前在县教育局办公室,不知道欧阳坚怎么发掘了,调到自己身边,同样继续了前两位秘书的传统,绝不多说多做,规规矩矩就像一个刚过门的小媳妇,再联想到刚刚到团*委的刘耕,叶三省不得不说文化的秘书们有点邪门,哪像自己,经常顶着周仲荣的名义到处招摇,指手画脚,行使过分的权力,而且王钊年龄快三十年了,比杨中年龄只小一两岁,相比自己的经历,叶三省不由得非常感慨。
王钊点点头,前面引路,首先是爬一条长长的石梯,有将近一百级。
云顶古寨有一个停车场,还要在下面,一般游客都会在那里停车,出租车司机不会管这些,直接送到寨门口,饶是如此,爬完这些台阶,两位刚刚从酒桌下来的年轻人已经开始喘气。
这也可能是云顶古寨不可避免衰败的原因之一。
当初为了防匪防兵,几家财雄势大的乡绅集体在这里建立庄园,并在这个基础上修建了云顶古寨,俯瞰周围几十平方公里,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也是繁荣一时,现在交易不便,那就是无法改变的硬伤,寨里的几百户居民大多数都搬迁到了山下,剩下的都是些难舍故土的老人,十字型的长街两边,只有零星的铺面房屋亮着灯,夜色中透着一股荒芜感觉。
杨中问:“据说这上面的房屋,一两万就可以买一套。”
叶三省答:“房屋的价值在这里倒是体现得很实在。本身的造价不高,又是泥墙木墙的瓦房,而且不是规划的成套,只是几间小屋而已,主要是使用价值不高,谁会来这里住?倒是方便有些美术学校的学生,来这里租房一住就是半个月一个月,非常便宜。起码一半的房屋都是空的,配套设施除了小卖部就什么都没有,买来做什么?”
杨中又问:“土地的价值呢?”
叶三省再答:“土地的价值肯定存在的。农村的宅基地也很贵的,但也同样要看使用价值,或者说市场啊。你不重建或者不开发,这个价值就永远不被体现。”
杨中沉吟着一下,问:“王秘书,你的看法呢?”
“应该引进一个实力雄厚的投资商来整体开发云顶古寨。零敲碎打肯定不行,也没有意思。但是如何编故事,说服投资商,那就要看杨县长的本事了。”
王钊接话很快,似乎一直就在等着杨中提问,也似乎说明他们关系很随便,相处融洽。
叶三省这半年跟欧阳坚汇报工作的次数都很少,而团*委跟县委交道的时间就更少,几乎没有正面跟王钊交流过,现在只听这几句话,就知道王钊绝对胜任这个秘书工作。
尤其是他最后那句,看似跟杨中“没大没小”,其实却是随便流露出的政府那边欧阳书记就认杨副县长一个人。
——也是个厉害人物。
叶三省一瞬间的反应竟然是:幸好年龄比我大得多。跟着有些哑然失笑:难道自己竟然畏惧和妒忌不成?
好不容易走过长街,穿过小巷,到了一座小庙前,自然就是云顶寺了。
云顶寨山上建寨,城墙环绕,寨门一关,自给自足,昌盛之时,寨内各行各业,应有尽有,甚至还修有戏院建有寺庙,这些年香火不旺,剩下不了多少僧人了。
门开着,里面却没有灯光,一片漆黑,王钊早就打开手机电筒,引他们进门,绕过大雄宝殿,到了右后的禅堂,欧阳坚和主持坐在茶台前喝茶,台上点的,居然是油灯。
主持当中坐着,正在做功夫茶,欧阳坚打横坐着,杨中和叶三省只好坐到了主持的对面,王钊没有过来,停在屋外,留下欧阳坚对面空着。
“偷得浮生半日闲。让你们也来体会一下这里喝茶的感受。”
欧阳坚笑笑。两人坐下的风带动油灯闪烁,映得县委书记的表情似乎也是阴晴难辨。
云顶寺的主持名智明,听这名也跟灵湫寺的智永一辈,但看满脸皱纹,年龄起码要大上十岁二十岁。
“这算是荒寺野庙吧?再加上月黑风高,果然是一个好日子。”杨中笑道。
主持微笑:“佛门虽然也有金钢怒目,却总还是希望放下执念,立地心平。杨老师心里有煞气。”
“男儿何不带吴钩,心里藏把刀,夜路不怕,所以我就敢来大师这里坐这个座位,喝这口茶。”
杨中贫道。
叶三省心里惊奇,这可是第一次看见杨中这样,所以每个人藏在人后,都有不被人知的另一面。而且杨中这话还若有所指。
主持智明站起身,道一声阿弥陀佛,说去后院看看,自然是想让他们说话,暂时回避。
叶三省赶紧问道:“请问大师,何谓官场?”
既然杨中能够贫,他也不妨跟风丢个石头,看看这位主持如何反应,也看看领导和领导的领导如何反应。他这一生,最不怵的就是这样的“大师”。
“戆小子书包一掼,只要有人叫好,跟头就一直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