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兰花,还长得非常好,兰花就适应这样的环境。
“刚刚做了个对子。”余老爷子一边浇花,一边慢悠悠地吟诵“屋晦——能知——兰醒——早,楼低——好见——燕来——频。小周至,断断,好不好?”
周至模仿余老爷子的口气“粗茶——淡饭——存——真味,不苦——糟醪不苦——贫。”
“嘿,还续上了!”余老爷子脸上光洁白净,皱纹都没有什么,看上去比好多同龄人都要年轻一二十岁,想来当年也是那种帅气的公子哥,余三哥和小六姐都是得了他的遗传。
“老爷子你小心点,天井里边青苔厚。”天井里都是兰花,只有小小的通道,周至想进去搀扶老爷子出来都困难,只能站在天井边上伸手。
“还没老到那份上。”老爷子放下水壶,从天井里边出来“还是你小子机灵,让我给天井铺上青砖,这就不怕滑了。”
“就是光线差了点,花得不时调换。”老爷子用天井边洗脸架上的帕子擦了手“才能雨露均沾。”
“嗯,就是花香都给我家闻了。”
现在正是兰花盛开的时候,楼上周至都跟着沾光。
“哈哈。”老爷子笑道“还是我这里香些吧?”
“暗香幽远,就没有杵跟前闻的,何况我家还有一桩比老爷子这里强。”
“哪里?”
“我家人多啊,您家就一个人闻,我家合着五个人闻。现在三姐回老家了,那也还有四个。”
“这是雅事儿,你跟我数人头?”
“竹林七贤,饮中八仙,簪花四相,可不也是数人头。”
“你多久没来过了?后生崽儿辞风见利啊。”
“才从蛮州回来,小六姐给您淘了几张好东西。”“你刚刚那话,是想给她做说客?趁早打住。”
“啥啊!是我淘的,不过……让小六姐给的钱。”
“放来听听。”
周至来到客厅里的唱机旁边,放上唱片搭上唱针,打开开关,唱片悠悠地转了起来。
三大样四大板一响起来,老爷子眼神就一亮“《智取威虎山》?”
“样板戏,五张!你说给您老淘点这东西容易吗?”
童祥苓的钢音在客厅中响起,老爷子缓缓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当真是好东西啊……”
这是一套现代京剧样板戏的黑胶唱片,曾经举国传唱,周至老爸他们那代人,好多都能能从头唱到尾。
但是在这年月,却又消失很久了。
直到几年后,《智取威虎山》选段,才会重新登上春晚。
抛开政治因素不说,这几部样板戏,的确堪称现代京剧的巅峰之作。
“要不再给您老来罐水烟?”
“兰花开的时候我都不抽烟。”老爷子闭着眼睛摆了摆手。
听了一段,老爷子终于睁开眼睛“小周至,谢谢了。”
“我可当不起,小六姐也当不起。”周子嬉皮笑脸“老爷子你开心就行。”
“你今天下来就这事儿?那我就要逐客了,别耽误我听戏。”
“还有一件事儿,这见说就要过年了,外婆讲您家的绣样该换了。”
“每年都要麻烦你外婆这一回……”余老爷子叹了口气“算了,还是罢了这念想吧,今年以后,我也不准备挂了。”“老爷子啊,”周至想了下“听说余大娘以前是府上丫鬟?”
“什么丫鬟!”老爷子有些恼怒,接着有意味索然“不提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了,终是我拖累了她……”
“老爷子你别生气啊。”周至赶紧解释“我可没有丁点看不起余大娘的意思。”
“也别提什么拖累不拖累,余大娘心里,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吧?”
“我的意思是,要是人真有在天之灵,她应该更愿意让老爷子您,留着这份念想吧?”
老爷子看着天井中的幽兰,眼光里有东西在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