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在不断地回想着她的点点滴滴。
他卧病在床时,她日夜陪伴在他身边,给他讲笑话,给他上药喂饭;他能下床后,她扶他散步,看日出日落,摘花赏月;他恢复健康后,她与他游山玩水,弹琴唱歌,吟诗作画……
种种,在他的脑子里不断重演。
这些回忆,维持着他的呼吸,让他还能活下去。
他若是死了,就连回忆都没有了……
直到他将与影如梦所经历的点点滴滴,全都细细地回忆了一遍后,才睁开眼睛。
幽暗的房间里,点着蜡烛,他转动着眼珠子,打量四周,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又被囚禁起来了。
房间其实挺大,也挺漂亮,他没有被绑住,桌上似乎还有不少吃的,还有人在一旁看着,这样的生活,无论如何不能算是艰苦。
但是,这只是又一个华丽的牢笼,就像他十八岁之前的生活一样。
是十八岁吧?母亲这么说的,但是,他若不是夜九的双胞胎兄弟,他的父亲若不是夜北皇,那么,他的真实年纪也未必就是十八岁。
总之,就在成为“夜轻歌”之前,他被母亲安置在一个秘密的、漂亮的大房子里,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那个地方,修建得几乎跟紫辰宫一模一样,只是比紫辰宫小了许多,没有那么华丽,也没有那么多仆人。
轮流照顾他的,除了母亲身边的影惊鸿等四人,还有十几名仆人,这十几名仆人的名字,与当年照顾夜九的那些宫人一模一样,这些仆人对他很好,不过,在他离开那栋建筑之后,就没再见过那些仆人,他想,母亲一定把他们都杀了。
因为,所有知道他和母亲秘密的人,除了那四个人,谁都不能留。
住在那个假的“紫辰宫”里时,他完全复制着夜九的生活,没有自己的自由,虽然住好吃好穿好用好,可他很孤独,很寂寞,很空虚,很困惑,他不能随便外出,没有同龄的玩伴,不能乱说话,甚至不能随便吃穿玩闹,在他看来,那真的只是一个华丽的牢笼。
那时,他最大的快乐,就是母亲来看望他的时候。
母亲很少来看他,一个月也就几次,一般都是半天左右,最长的时候,也就两三天。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能跟母亲住在一起,母亲总是说他的父亲,也就是当今皇上,还不知道他的存在,为了保护他,她不能常常来看他。
他是怪母亲的,但他完全相信母亲的话,很是心疼母亲,因为不忍让母亲难过,所以他总是忍着不哭,忍着不闹,忍着不问许多会让母亲落泪的问题。
母亲跟他相处的时间虽短,却对他很好。
母亲跟他说话总是轻悄而温柔的,看他的眼神总是慈爱而心疼的,怀抱也是温暖包容的……
直到得到如梦之前,母亲就是他的一切,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是唯一爱他、关心他、不会抛弃他的人……
眼泪,流了下来。
现在的他,算什么呢?母亲的话,有几句是真的?他最爱的妻,杀他时是如此的决绝果断,他的父亲,到底又是信,这样活着的他,到底算是什么……
“嘁,这小子还越是命大,这样都死不了!”冷漠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里。
他朦胧的泪眼看过去,一个男人走过来,粗鲁地道:“既然醒了,就吃点东西,要不然你饿死了,就白活了。还有,你放老实点,这个地方你是绝对逃不出去的,别干自讨苦吃的事情。”
他合了合眼,止住眼泪,随后睁开,哑着声音问:“你们是……什么人?”
男人的眼里,闪过恨意和讥诮:“杀掉你母亲的人。”
夜轻歌的心脏,猛然狂跳了几下:“母亲她、她怎么样了?”
男人冷笑,将一块糕点塞进他嘴里:“你还真是个孝子啊,都成这样了,还记挂着那老妖婆!不过你别太担心,很快,你们就会在阴曹地府团圆了。”
夜轻歌是怪他母亲的,但听到他这么诅咒自己的母亲,他的心里,还是隐隐升起怒气和恨意来。
只是,嘴里的那块糕点噎得他差点窒息,他不得不整块吞下,难受得咳了好几声。
“要不是你还有利用价值,我一定将你杀了。”男人恨恨地,又抓起一粒肉丸子,塞进他嘴里,“你为什么不干脆就那样死掉算了,再活下来,也还是个死。”
夜轻歌嚼着那粒肉丸子,在心里苦笑:是啊,就那样死在心爱女人的手下,不是挺好吗?
他活了下来后,现在想的,居然只是去找她,去见她。
想到这里,他的眼里突然有了那么一点神采。
他的心灵,又开始活过来,疯了一样地想见她。
他觉得自己疯了,才会这般疯狂地想见一个恨得杀了自己的女人。
但是,再见她又如何?只怕是再被杀一次吧?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想见她。
死不悔改——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词,他是不是非得死了,才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