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黑了。
最适合他的时间,终于到来了,夜九静静地走在黑暗里,心里一派平静。
影如梦捅了夜轻歌一刀的场面,他都看在了眼里,他没有任何感觉。
他只知道,这两个人,死或不死,都已经彻底完了,就像他一样,永失所爱,再也找不回来。
影如梦唯一想要的是他,但他会很快忘掉影如梦,不会再见影如梦,连恨都不必去恨了,影如梦此后将没有精神依托地活着,不断地去追逐一个虚幻、永远不可能现实的梦。
这样的她,只是个悲剧。
夜轻歌被深爱的女人杀了,就算还能活着,这道伤,永远也会伴随着他,他已经不可能再成为“夜轻歌”了。
他不知道那样的夜轻歌若是大难不死,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但他可以确定,皇室将不再太平,影家也将不再太平,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不想杀他们,他希望他们像他一样活着,没有希望、没有光明地活着,像具行尸走肉。
这个城市,于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所要做的,只是最后一步而已。
穿过大半个城市,他走进一条幽长幽长的巷子,进入一间普通的民宅。
民宅里,一个老太太在照顾病床上的红妆。
看到他进来,老太太出去了,他坐在病床边,看着红妆,轻轻地道:“今天可还好?”
躺了一个多月,她的身体是好了些,但离站立还要很长时间,若要起身,也只能坐在轮椅上,在院子里走走。
这样的她,与他印象中总是闲庭信步的她,差别那么大。
他每次看到她,都觉得不忍,觉得她不该承受这一切——若是弄不好,她将要瘫痪一生。
他会以夜轻歌的身份出现,还赔上几乎所有西凉探子、剪影军探子的性命,冒死去影家去演了那一出“真假皇上”的大戏,还加快了种种危险的计划,多多少少都是受到她的处境的刺激。
她的伤势,比他想象中的更重。
前段时间,她的伤势突然加重,大夫忙了整整一夜,才将她给救过来,大夫还说她有全身瘫痪的可能,能不能痊愈,要靠努力,也靠运气,当时,他就很愤怒,愤怒得想立刻炸了皇宫。
现在,他已经将影如梦和夜轻歌引上了自我毁灭的道路,让他们品尝了永失所爱的滋味,他此次回郦央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但是,如果达成这个目的,是以她的残疾为代价,他这一生,又要怎么弥补她?
红妆看着他,微笑:“好多了,吃得也比以前多了。”
夜九道:“那就好。”
沉默。
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红妆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动弹不得的她,什么都做不了,他不想让她劳累担心,很少跟她说外头的事情,她也没有多问,只是想好好地养伤,努力让自己早点痊愈,早点站起来。
她不想作个废物,她重活一世,不是为了这样活着。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夜九缓缓地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以后,他就沉默,无法将要说的话说出口。
红妆却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所以,你要回固城去了,对吧?”
影如梦与夜轻歌已经彻底翻脸,这件事,一定会迅速传遍整个京城,皇上被皇后刺伤或者刺死,皇后则下落不明,朝中焉能不乱?影家与夜家,焉能不闹?
夜氏一族对太后早就不满,一定会借机发难太后和影家,而影家即使弃了皇后,也会被万夫所指,所以,这京城,迟早要乱的,这种时候,夜九已经不需要再留在这里做什么了。
夜九需要回固城,带领他的军队,开战,让大顺陷入内忧外患之中。
夜九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不能丢下你。”
她为他出生入死无数次,他们同甘共苦了很长时间,在她动弹不得的时候,他怎么可以留她在即将生乱、危险重重的敌人腹地?
只要她的行踪被发现,她绝无逃生的机会,一点都没有。
红妆还是微笑:“你觉得我会死?”
夜九抿唇,半晌才道:“你不应该死。”
红妆的声音很温柔,非常坚韧的温柔:“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夜九看着她,目光,非常的复杂。
红妆的表情,总是让人感到放松和放心:“我保证,我一定会活着等你回到郦央。”
夜九缓缓地道:“你凭什么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