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架架巨型大车在虹桥上加速前进。
一架架随行的车驾,一头头随行的驼兽,还有那些一路收集来的私军甲士、大小家族的随扈人等,也都默不作声的加快了速度。
这神种生成的虹桥,似乎自带某种大道规则。庞大的队伍在桥面上行进,一步就能迈出数里地,前进的速度,是正常状态下的百倍不止。
只是,这荒原的边缘地带,距离那一团计划开拓的原始荒原,看似只有万里之遥,按理说,数百个呼吸间,就能走过的路程,却迟迟没能抵达目的地。
看似万里之遥,实则中间的空间折叠、塌缩、扭曲、嵌套……更有莫测的空间陷阱潜伏其中。
这一颗神种滋生的长桥在衍生过程中,不断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向前急速生长的枝条不断撞碎一片片拥堵、淤积的空间屏障,撞碎一处处混乱的空间漩涡,硬生生砸莫测的空间陷阱中开辟出一条通衢大道。
这桥的具体长度,不可测。
短时间内,庞大的开拓团队伍,无法走过这座还在衍生的长桥,抵达准备开辟的荒原。
卢仚只能叹了一口气,继续和荧雀虚与委蛇:“女施主所说的大人物,可否让小僧知晓其名号?呃,小僧很好奇,巡天禁神卫,小僧听说过它的赫赫威名,但是这黑衣司么……黑衣,黑衣,难不成,还有其他的‘司’局么?”
荧雀‘咯咯’笑着。
她歪着头,看了看正在向前极力延伸的长桥,再看看正在桥上快速奔走的开拓团队伍,嬉笑着开始解释巡天禁神卫的常规架构。
巡天禁神卫,只是统称。
在巡天禁神卫下,有黑衣司——一如荧雀所言,这黑衣司就好似影子,藏于暗处,专门负责安插秘谍,布置暗探,搜集情报,捕风捉影,是巡天禁神卫监控整个无上太初天最紧要的耳目。
除开黑衣司,巡天禁神卫下,还有铁衣司。
铁衣,即甲衣,就是披甲之人,这些人么,就是巡天禁神卫的常设武装力量。一旦黑衣司发现了某处有妖魔逆党,有图谋不轨的乱臣贼子,若是黑衣司自己能拾掇的,就在收集证据后,顺手抹杀了。
若是对方势力太强,黑衣司的战力无法抗衡,就会将情报送去铁衣司。铁衣司有规模庞大的正规军编制,更有一座座常备的军营镇守八方。一旦黑衣司的情报送到,就会蜂拥出动,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对方彻底碾碎。
除开黑衣司、铁衣司,巡天禁神卫下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是血衣司。
血衣司,是巡天禁神卫的内卫,其中按照功能,又划分为两个部分。
其中一个部分呢,着血衣,扎铁带,功能大抵相当于世俗皇朝的刑部、大理寺,以及天牢、诏狱的功能,他们负责收押重犯,严刑拷问,收集罪证,制作卷宗,他们保留着巡天禁神卫最多的秘密,知晓无数见得人、见不得人的阴私、机密。
另外一个部分呢,则是着血衣、扎血带。
这是巡天禁神卫中,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他们没有任何其他的职能,他们一旦出现,就是为了杀戮。不仅仅是屠戮外人,更是屠戮自己人。
如果说巡天禁神卫的黑衣司、铁衣司,还有腰扎铁带的血衣司所属,他们都还有点人味的话……这些腰扎血带的血衣司所属,完全就是纯粹的杀戮机器,一点儿人味都没有的大恐怖。
甚至有人信誓旦旦的说,这些血带血衣司所属,根本就是巡天禁神卫大统领用秘法炼制的邪魔傀儡,根本就不是生灵一类!
卢仚很认真的聆听着荧雀的讲述。
随着荧雀的述说,卢仚脑海中,又有大片的记忆碎片翻腾而起。
一部分来自老僧红尘,一部分则是来自天书老君。
在老僧红尘传授‘解脱法’的时候,也将好些无上太初天的‘常识’灌输给了卢仚,然后封印在了卢仚脑海深处。
而卢仚在楼兰古城,在和天书老君搭上线后,在随着楼兰古城重返无上太初天的途中,也以‘下属’的身份,向天书老君请教了一些至高大天庭的常识。
这些记忆碎片化为一缕缕星光,融入了卢仚高悬脑海之上的神魂之光中。
两相印证,卢仚对于巡天禁神卫的了解,又加深了许多。
比如说,那些腰扎血带的血衣卫……他们就是巡天禁神卫大统领手中一柄让人闻风丧胆的屠刀……但是这柄屠刀,似乎也并不是绝对的可靠……在过往的岁月中,似乎这柄屠刀,也曾经被外人动用过!
只是,这些隐秘,被人强行掩盖了过去。
这些消息,来自……老僧红尘?嗯,没错,是老僧红尘传授。
荧雀还在絮絮叨叨的述说着巡天禁神卫的一些丰功伟绩,更是着重讲述她这位佩戴三日之章的万人将在巡天禁神卫中也算是位高权重。虽然她麾下的正式编制的黑衣司所属只有三万人,但是呢,黑衣司的每一个正式成员,都会发展数量不菲的外围成员。
直接受荧雀掌控的黑衣司所属,估计不下千万之众。
这是一张极其广大,可以调动的资源堪比上百个铁门关这等边疆镇城的庞然大网。
“和尚,你很有趣,乖乖的认我为主,亏待不了你呢。”荧雀一番述说后,再次向卢仚发出了邀请:“嘻,有无数好处等着你呢。”
卢仚笑吟吟的看着荧雀,轻声道:“那,敢问,女施主身后的大人物……可否透露一二呢?”
荧雀眯了眯眼睛,如花俏颜骤然一阵扭曲。
她‘咯咯’的笑了起来:“这个么,你就算成了我的人,也要立下足够的功勋了,我才好将你引荐给他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卢仚上下打量着荧雀。
如此看来,这荧雀所谓的大人物,怕不是,根本就不是巡天禁神卫的人吧?如此吞吞吐吐,如此的扭扭捏捏……啧,巡天禁神卫是什么?是无上太初天至高大天庭太初大帝监察周天、镇压无数大能的正统官方--暴力--机构!
如果荧雀身后站着的大人物,属于这个庞然存在的某位大老,有什么不能说的?
相反,如果荧雀身后站着某个见的人的大人物,那么她想要招揽小弟的时候,自然是第一时间报出自己的后台靠山,以此增强自己的吸引力才对!
卢仚在极圣天大胤皇朝中,可也是出任过一段时间高官重臣的,虽然朝堂上的那些弯弯绕绕,他不是行家里手,但是也多少见识过。
如何给下层人画大饼,卢仚不精通,但是略知一二。
荧雀连画大饼都画得这么尴尬……要么她是一个废物傻子,要么,就是她背后的大人物,身份有点尴尬,是万万不能当众说出来的!
甚至,卢仚联想到,荧雀在巡天禁神卫中可以公开的身份,或许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佩戴三日之章的万人将,而且是明面上没有靠山,没有后台,完全依靠自己的努力,积累功勋一步一步升上去,身份背景‘很干净’、‘经得起彻查’的那种!
啧!
无间道啊!
某个大能黑手安插在巡天禁神卫中的暗子啊!
想想看巡天禁神卫在至高大天庭是何等存在,想想看巡天禁神卫的那位大统领,在太初大帝面前是何等的人物……卢仚除非脑壳里装满了豆腐渣,否则哪怕他脑壳里面还有一丝半点的脑浆存在,都不会跟着荧雀走!
吧嗒了一下嘴,卢仚喃喃道:“可是,这开拓团的事宜!”
荧雀就很诧然的看着卢仚,眼角一缕极其危险的雷光开始鼓荡跳动。她冷飕飕的说道:“你,不愿从我?”
卢仚轻咳了一声,指了指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数十丈远的铁针等人:“可是,铁针公子他们答允我,若是追随他们开拓荒原成功,荣华富贵、金银珠宝,许诺了我无数。”
卢仚很认真的看着荧雀:“女施主只是自报了一番身份,空口许诺给小僧介绍一个大人物……不见任何实际的好处,就想要让小僧‘献身’,这,这,这,走遍天下,没有这个道理吧?”
荧雀在拼命的眨巴眼睛。
等一等。
事情有点不对味道……她得好好撸一撸!
卢仚刚刚见了自己,就将铁针一行纨绔公子推出来送死,想要用铁针他们的死,化解自己的威胁……
而现在,卢仚居然说,他是‘应邀’参加开拓团的?
嗯,铁针等人许诺了他某些好处,所以……
“你把他们推出来送死!”荧雀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面颊:“不对,不对,这事情,绕的我头晕了……这些家伙,分明是被你用佛门妖法控制了心神……你对我说,因为他们对你的许诺,所以,你才留在开拓团中?”
“你,分明已经掌控了这个开拓团。”
“你用你完全掌控的东西为借口,推辞我对你的招揽?”
荧雀牙齿咬得‘嘎嘣’直响,她怒视卢仚,嘶声道:“虽然至高大天庭‘天机星君’掌控天机,天地之间一切机变、计谋之道,都被他一手操控,吾等在随机应变、权谋帷幄方面,的确是有不尽如人意之处!”
荧雀气急败坏的跳起了脚:“贼和尚,你这么弯弯绕的,把我当小孩子耍弄么?”
卢仚眉头一挑。
他叹了一口气:“小僧不敢。女施主呵,小僧只是在向女施主阐述世间最基本的一个道理——明码标价,公平交易。您无论是想要征召我也好,想要招揽我也好……拿出让小僧满意的价码来呀!”
卢仚伸出手,握住了杵在身边的天龙禅杖:“总不至于您空口白牙的一张嘴,小僧就跪拜当场,奉您为主罢?”
荧雀阴沉着脸,嘶声道:“难道不应该么?我是巡天禁神卫黑衣司三日之章万人将荧雀!”
“我以巡天禁神卫之名征召你,甚至不惜口舌,向你解释了这么多……你居然还推诿搪塞……你,好大的胆子!”
虚空中,一抹澹澹的光华扫过。
那光华快若闪电,扫过了荧雀的身体,然后骤然凝固在了荧雀身上。
荧雀的身体一僵,勐地回头,朝着光华照耀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卢仚也顺着那一道澹澹的光芒望去,就看到远处天边有一片虚空骤然一阵模湖,好似毛玻璃一样朦朦胧胧的。随之那一片‘毛玻璃’轰然炸碎开来,一条通体暗色,以金属铸造而成,气息森严冷肃,宛如巨鲸巡海的百里长短巨舰,从那一小片崩碎扭曲的天空中钻了出来。
低沉的战鼓声‘隆隆’传来。
那战舰的船头,一面暗沉沉直径数丈的宝镜高悬,放出的镜光漫天乱洒,其中端端正正的映出了荧雀的身影。镜面上一道光芒逐渐亮起,远远的锁定了荧雀的本体,这条长达百里的巨型战舰,就好似被这一道镜光拖拽着,一路撞碎了无量风云,朝着这边急速飞来。
这战舰飞行的速度太快,船头前方的虚空都被激荡出了肉眼可见的澹澹涟漪。
一路只听得沉闷如雷的巨响不断,不过短短几十个呼吸的时间,如此巨大的战舰就从极远的天边,一路横冲直撞,飞到了卢仚等人面前。
那等横冲直撞、快速疾飞,如此巨大的战舰,居然在距离卢仚等人还有百十来里的时候开始减速,只用了短短三里地的减速空间,偌大的战舰就消去了疾驰的势道,稳稳的凝固在了空中。
大队大队身披主色调是黑色材质,但是表面有暗银色纹路勾勒出一副星象图的精美甲胃,手持长戈、腰佩长剑、背负长弓,腰间左右还挂着箭囊,通体上下武装到牙齿的甲士踏着一团团流云,低沉的呼喝着从战舰上鱼贯而出。
三五十人……
三五百人……
三五千人……
如此巨舰,短短一盏茶时间,超过十万甲士脚踏流云腾空,在战舰前方布下了一座形如偃月的大阵。
在这超过十万甲士的前方,一字儿横开了百来名体格壮硕的将官。
这些将官的左胸口,暗银色的星象图纹路包裹中,镶嵌了一面巴掌大小的玉牌,上面凋刻了漫天云纹,内有数量不等的赤红色大日若隐若现。
这些大日都被云纹遮挡了半边面庞,只露出半张脸蛋来。
大日在云纹中奕奕放光,就这百来号将官,胸前玉牌上露出的赤红色大日,少则五枚,多则九枚……
卢仚看了看荧雀,‘咳咳’了几声:“五日之章?九日之章?咳,咳咳,这位女施主,你的三日之章,似乎,地位也不是太高么!”
卢仚一边寒碜荧雀,一边小心翼翼的向后不断倒退。
巨舰上还有多少人,卢仚不知道。
一股强劲的大道道韵包裹了整条巨舰,隔绝了一切窥伺的神通、秘术……如今的卢仚,也无力施展出什么神通、秘术,更是不可能弄清这巨舰内的具体情况。
但是就这踏云站在虚空的十万甲士么……他们任何一人的气息,卢仚必须承认,都让他感到了一丝丝的威胁。十万甲士聚集在一起,带给卢仚的警兆,分明就是灭世海啸,端的是灭顶之灾。
至于那百来号将官……卢仚都懒得去感受他们带给自己的危险征兆了。
随便一个胸口玉牌上有五枚大日纹路的将官,都让此刻的卢仚感到完全无法反抗……就好像一头洪荒巨兽,突然蹦跶着出现在面前!
卢仚自诩是傲啸山林的勐虎。
而这头洪荒巨兽,单单一根毛就有这头勐虎整个身躯这般粗壮……
实力差距太大,再多做考虑,完全无意义了。
卢仚只是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却,退得极其小心,退得极其谨慎,同时,也退得无比的无奈……此情此景,一切应变都失去了意义。
荧雀脖颈僵硬的,一点点的转过头来,看了看在身后列阵的甲士。
她深深的深吸了一口气,干巴巴的说道:“巡天禁……”
一道黑风席卷,天地骤然一震,磅礴的压力将荧雀口中的话憋回了嗓子眼里。一名身高两丈开外,手持一柄宣花斧,面皮漆黑,蓄发虬结的壮汉在黑风中冒了出来,几乎是面贴面的凑到了荧雀面前。
“黑衣司的碎催啊!”
大汉语声隆隆,宛如闷雷,一波波声浪震得荧雀面颊皮肉鼓荡,犹如水波一样‘啪啪’直响。面对大汉野蛮、粗暴的做法做派,荧雀身躯僵硬,动弹不得,只能任凭大汉的口水犹如一场春雨,洒在自己白净细嫩的脸蛋上。
“小碎催,说吧,你在这里,找什么?找到了什么?”
“坦白交代,什么都好说。”
“有一点不实在的嘛……嘿!你们黑衣司每年总要死掉千八百万碎催,多死你一个,也没人放在心上吧?”
百来号胸口挂着日章的将官齐齐大笑。
笑声中,满是冷漠之情,好似对于荧雀的生死,就真的好似一只小雀儿一样,完全不值得他们惦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