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书老君直勾勾的盯着卢仚。
有些许牵连?
何止是些许牵连……陨落的那位太瞐帝子,在太瞐大帝的众多子嗣中,是排名多少位来着?怕不是几千几万位吧?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无数子嗣中,太瞐大帝就独宠这一位帝子,将太瞐帝斧直接赐给了他!
这就意味着,这位太瞐帝子,几乎是太瞐大帝皇太子的身份!
“这事情,牵扯很大!”天书老君强行运转法力,将自己一根根笔直竖起的头发、胡须和眉毛一点点的抚弄柔软,恢复原样。他沉声道:“前因后果,详细说来,不要有半点儿隐瞒……老夫算你一大功,不要说那个胤垣只是睡了令狐璚,就是他强暴了令狐氏的主母,老夫也给你一手担起!”
卢仚欣然看着老君:“老君您,果然是威武霸气,这事情,说起来,也没什么。”
卢仚‘叭叭叭叭’的,就将他得到太瞐帝斧的前因后果说了一番。当然,他隐瞒了关于太初混同珠的事情,三眼神人图的事情,更是没有提起!
太初混同珠在卢仚脑海中熠熠生辉,森森幽光照耀整个脑海。
卢仚莫名的有一种直觉——除非他亲口说出太初混同珠的存在,否则天上地下、周天万界,无人能够察觉到太初混同珠的存在,无人能够追索其中的因果,卜算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而三眼神人图和太初混同珠同源,也不用担心天书老君会从卢仚的话语中,捕捉到任何有关的讯息。
错非如此,卢仚怎可能将太瞐帝斧如此直接的拿出来?
卢仚讲述的时候,天书老君已经悄悄祭起了太初大帝赐下的神兵。奇异的力量笼罩了虚空,一切因果,一切玄机,一切有形无形的可供捕捉的线索,都被这神兵一丝丝、一缕缕的网罗,无数的信息在天书老君脑海中翻滚。
卢仚说起他当年,被师祖镇狱玄光佛带着去宝焰千手佛的洞府,求他为自己锻造一件本命佛饼。宝焰千手佛欠下了镇狱玄光佛的大人情,就带着卢仚,进了他的秘府,动用压箱底的底蕴,为卢仚锻造了番天印。
而卢仚就在宝焰千手佛的秘府中,见到了几具天人尸身,其中一具天人死尸上,正端端正正镶嵌着太瞐帝斧。
而卢仚在离开秘府的时候,太瞐帝斧就以莫测的方式,进入了卢仚的脑海,从此纠缠不去。
“小僧只是下界普普通通一人族出身,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太瞐帝斧,就是跟定了小僧。”卢仚苦笑:“只是,小僧修为孱弱,根本无法自如驱动这件神兵。所以……”
天书老君缓缓点头。
卢仚的话,‘全都是真话’,‘没有一句不详不实的虚妄之言’。
“奇怪也哉。”天书老君直勾勾的盯着太瞐帝斧:“你也是赫赫有名的帝兵,曾随着太瞐大帝威震四方。赐予太瞐帝子后,哪怕他陨落了,你也不该认主一下界修士。其中缘故,可否告知小老儿啊?”
天书老君笑呵呵的向太瞐帝斧稽首一礼。
以他的身份,就算是在无上太初天,也没几个人承得起他的礼。但是太瞐帝斧嘛,受得起。从各方面综合来论,天书老君还真不能对这柄帝斧有任何失礼的言行。
只是,太瞐帝斧没有任何回应。
他犹如小狗,绕着卢仚撒欢儿,斧刃偶尔寒芒衣衫,不断洒下澹澹的星光。
“这!”天书老君皱起了眉头。
这神兵利器,太有性格了也不好……他叹了一口气,想起了无上太初天那几件有名的,天性极其恶劣的主儿。
摇摇头,天书老君朝着卢仚指了指:“前方带路吧。那宝焰千手佛,还活着罢?”
卢仚摊开了双手。
陨落了。
宝焰千手佛,还有一大批佛门的大能,都陨落了。
在大非天等佛主、圣贤离开两仪天,带着门人弟子远赴楼兰古城后,苦莲和狡丫头掀起了席卷整个两仪天的血战。无数生灵灰飞烟灭,佛门、道门的大能也不知道陨落了多少。但凡曾经有名有姓的那些大人物,都在苦莲和狡丫头的操控下,早早的陨落在战场上。
宝焰千手佛,连同他的门人弟子,就是在战场上被敌人重兵合围,在苦苦求援而绝无援兵的绝境下,被十几倍于自己的同阶大能联手斩杀。
他陨落后,他的道场至今空置。
他的拿出道场,唯一的好处就是地火旺盛,是锻造各色佛宝的好场地。但是苦莲和狡丫头掀起的这场大战,唯一的目的就是收割生命,死亡才是战争的主题,谁还有兴趣继续锻造佛兵佛宝啊?
卢仚带着天书老君,没有惊动任何人,就来到了宝焰千手佛曾经的道场宝焰洞。
这里已经空山寂寥,绝无人影。
宝焰千手佛的门人弟子,都已经随着他在战场上陨落,空留下了大片的洞府,无数的禁制。从高空俯瞰下去,一处处禁制还维持完好,隔绝了鸟兽,涤荡了尘埃。只是,山林之间再没有那些高大魁梧,浑身烟火气息的大和尚往来。
天书老君轻轻松松破开一处处禁制,带着卢仚长驱直入,不多时就来到了宝焰千手佛的秘府。
依旧是那华贵神异的殿堂。
缕缕星光从巨大的穹顶上倒卷而下。
宝焰千手佛收藏的诸般珍稀材料,在这里堆积如山——他离开自家道场,前往苦莲麾下参战前,将他这辈子收集的珍稀材料,但凡不方便携带的,全都囤积在了这里。
诸般珠光宝气,奇光异彩。
堆成山峰的珍稀材料间,那围成圆形的高背大椅上,几具眉心生了竖目的天人尸骸,依旧维持着当年卢仚所见的模样。地上躺着的几具尸骸,也依旧是当年的样子。
只有那柄眉心插着太瞐帝斧的尸骸,当卢仚靠近到十丈范围时,围绕着卢仚飞旋的太瞐帝斧本尊幽光一闪,那尸骸眉心的太瞐帝斧分身轻轻一荡,化为一缕光影消散。
天书老君神色肃然看着这些坐着的、躺着的天人尸身,他目光扫过这些尸体,轻叹道:“太瞐帝子,居然陨落于此……嗯,这些人,有他的侍卫统领……还有……”
目光扫过地上躺着的几具尸骸,天书老君冷哼了一声。
他嘴唇微微蠕动,卢仚也听不清他念叨了些什么……总之,卢仚在他的脸上,居然看出了几分厌恶和忌惮之色,显然,这几具尸骸,不是无名无姓的小人物,应当是大有来头。
“你,还有那叫做胤垣的小子,老夫保了。”
天书老君看着这些地上的尸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有了这些尸体,这件事情的主动权,可就尽在老夫手中……太瞐大帝……还有巡天禁神卫那位大都统,呵呵。太臰大帝他,就真和这件事情无关么?楼兰关,可是在他的地盘上。”
“太臰大帝他,可不擅长这些阴谋算计,事情在他地盘上发生,想当然尔,和他脱不开关系。”
“啧啧,啧啧,这事情,有的忙活喽!”
天书老君很显然心情极佳,他背着手,迈着两条小短腿‘蹬蹬蹬蹬’的绕着这大殿转了一圈,尤其是凑到一具具当年卢仚根本不敢靠近的天人尸体前,面对面,近在迟尺的,朝着这些尸身看了又看。
如此将每一具尸身都认真的勘察了一阵子,天书老君这才一挥手,化为一道极强烈的星光冲天而起,直接带着卢仚出现在外界高空之上。
他右手朝着虚空一点,被宝焰千手佛施展大神通,藏匿于折叠的虚空次元中,并不在两仪天左近,反而距离两仪天极其遥远的这一处秘府,就好似深藏在海底的龙鲸,摇晃着庞大的身躯,一点点的挣脱了水面,从虚空中冉冉显出了本体。
虚空震荡,祥光万千,这处秘府终于在卢仚面前显露出了完全的形态。
这赫然是一座方圆数千里的巨大宫殿群,所有的宫殿楼阁浑然一体,好似用某种七彩星光凝成的晶石一体浇铸而成,数千里内、数以万计的宫殿楼阁就是一个完美的整体,之间没有任何的缝隙。
偌大的宫殿,向外不断散发出浓郁的、强劲的压迫力。
卢仚感到,这宫殿,俨然就是一头硕大无比的巨兽,她受到了重创,陷入了昏厥,但是她的生命还在,她只要得到足够的补充,就能从昏睡中苏醒,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这宫殿,是一尊活物!
卢仚瞪大了眼睛——不,不,不,并不是说,这宫殿是人工炼制的器具通灵,诞生了灵智,然后拥有了类似活物的气机。
这宫殿,本身就是一尊活生生的生灵,但是后天被人化为了宫殿形态。
这种手段,在老僧红尘留下的智慧中有记载。
但是其手法深奥绝伦,蕴藏了诸般不可思议的大神通,以卢仚如今的境界,根本无法理解,更不可能进行尝试。这等造物手段,放在无上太初天,也只有最顶级的大能才能尝试,而且必须有极其合适的‘原始生物’充当材料,才有成功的可能。
这等‘活物宫殿’,一如一方完整的世界,可以不断的汲取外界能量和物质不断的生长,不断的强大,不断的进化。这等‘活物宫殿’,理论上可以无止境的提升。
就算如今受到重创,陷入昏迷,眼前这座巨大的宫殿,依旧逼得卢仚喘不过气来,浑身僵硬麻痹,需要耗费巨大的意志力、用尽全身力量,才能勉强做到平日里最普通不过的动作。
“鸿鹄宫。”天书老君悠悠叹息道:“太瞐大帝昔日出行的行辕座驾,赏给了他这位最宠爱的帝子,没想到,这鸿鹄宫也差点被彻底击杀。难怪,否则的话,这鸿鹄宫哪怕还有一丝能活动的力气,也能带着自家主子重返无上太初天。”
摇摇头,天书老君看了一眼太瞐帝斧。
太瞐帝斧一声轻鸣,重新扎回了卢仚脑海。卢仚干笑了一声,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完全无法控制这件宝贝。
天书老君沉默一阵子,摇摇头,笑道:“神物有灵,自然择主,呵呵,看这架势,她连自家老主人都不顾了。也不知道你是什么造化,也不知道,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不过,也是好事。”
鸿鹄宫出世,产生的浩大波动,只是在两仪天周边回荡。
天书老君掏出了一颗金灿灿的丹丸,随手往鸿鹄宫一丢。
丹丸出手,当即化为直径百里的一轮烈阳,散发出恐怖的磅礴气息,犹如一滴巨灵神体内流淌出来的精血,汹涌的生命精气四散奔腾,一头扎进了鸿鹄宫中。
奄奄一息,到处都是裂痕的鸿鹄宫‘一口吞下’了这颗丹丸所化烈日,无可估量的生命能量瞬间充盈整座宫殿,那些大战造成的裂痕、伤口在几个呼吸间就彻底愈合,伴随着一声高亢、奇异,似龙似鱼的奇异唿哨声,整座鸿鹄宫开始微微的震荡、扭曲。
一波波强劲的生命波动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远比这一空间维度所有天界、所有生灵都高远、玄奥无数的道韵波动汹涌四散。
强烈。
清晰。
无比浓郁的大道道韵升腾,化为一圈圈炽烈的白色星芒一圈圈涌向无法估量的极远处。
这大道波动,直接扩散到了现在的楼兰古城所在,当即惊动了正在楼兰古城中的令狐无忧、灵璓、青烽统领等人。
正在两仪天内你亲我浓的胤垣、令狐璚也被惊动,令狐璚化为一缕星光,带着胤垣和白鼋赶到了卢仚和天书老君身边——看三人衣衫不整的模样,卢仚和天书老君同时骇然瞪大了眼睛。
卢仚在这里想方设法给胤垣擦屁股,你们三个居然,居然……
天书老君瞪大眼,很认真的上下打量着胤垣——他活了这么多年头,各种妖魔鬼怪见了无数,那等英俊盖世的、雄伟奇伟的、或者有各种好处各种不凡的男子,也都见了无数。以无上太初天的广袤和神奇,无数年来,有多少了不得的奇男子涌现?
但是,诸如胤垣这等的,委实罕见,端的是奇葩!
他们,怎么就三个人搅和在一起的?
令狐璚,究竟是被他灌了什么样的迷魂汤,居然同意了三个人搅和在一起的?
天书老君抬头看了看天空——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啊!
你令狐氏的天之娇女啊!
你令狐氏的家教,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天书老君轻咳了一声,手中拂尘轻轻一点,一根拂尘白须轻轻飞落,落在了令狐璚身上,化为一缕澹澹的白光融入她的身体,掩盖住了她身上所有的异状和不正常,更是盖住了她身上来自胤垣和白鼋的气息跟体味!
“你们啊!”天书老君轻叹了一声:“年轻人,要,要,要……”
天书老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劝他们自尊?
劝他们节制?
啊呸,老子何等身份,管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勾当呢?如果不是卢仚实实在在给了他天书老君莫大的好处,他也实实在在的有点欣赏卢仚,他才懒得搭理你们这群小男女的死活!
滚犊子吧!
侥幸你们不是老子的子嗣后代,否则作出这等事情来,老子亲自发落了你们!
深深的看了一眼神色自若的令狐璚,天书老君轻咳了一声:“令狐家的丫头啊,听说,这法海是你看中的人,你把他收为家仆了?”
摇摇头,天书老君澹然道:“这样不好。老夫看中了他。你们令狐氏,就割爱吧。”
手中拂尘一卷,天书老君澹然道:“老夫不欺负年轻人,所以给你说一声。等会令狐无忧来了,也是这般说法。”
令狐璚眨巴着眼睛,看了看天书老君,无声的向他行了一礼,她身体一抖,一缕星光缭绕,身上凌乱的衣衫、长发等等,全都变得干干净净、一丝不苟,连带着胤垣和白鼋身上的凌乱也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一声长啸远远传来:“老君有什么说法?”
令狐无忧带着大群令狐氏族人,灵璓带着十二名圣灵,青烽统领带着一众巡天禁神卫,同时撞碎了混沌,骤然出现在两仪天清明虚空外。
曾经,卢仚跟随大非天等人前往楼兰古城,一路上都颇为耗费了一些时日。
而令狐无忧他们,居然只是呼吸间,就从楼兰古城赶到了两仪天——双方的实力差距,真正是天差地远,根本无法估量。
灵璓已经嘶声惊呼:“鸿鹄宫!这是大帝的鸿鹄宫……帝子,帝子……”
灵璓双眼喷出炽烈的光芒,她眉心一道竖纹裂开,显出一颗小太阳般炽烈乳白的眸子,放出卢仚等人无法直视的强光,朝着硕大的宫殿群上下扫描了过去。
一寸寸,一丝丝,灵璓的目光是如此的可怕,以至于方圆数千里的鸿鹄宫,整个温度被硬生生提升了数亿度!
这等高温,足以融化这个空间维度一切灵金。
但是鸿鹄宫本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一声低沉的,带着十足的恐惧和绝望的都囔声从宫殿深处传来。
偌大的鸿鹄宫‘活了过来’,她好似一头犯了天大错误的宠兽,勐不丁的看到自家主人到了面前,正战战兢兢的,无比绝望,无比惊恐的,向自家主人请罪……求死!
“你也知道你犯了死罪?”灵璓嘶声喝骂:“帝子交予你保护,你居然害得帝子陨落?你,你,你,你自求多福罢……没人能救得了你!”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灵璓一声大喝,手掌化为铺天盖地的光焰巨手一把朝着鸿鹄宫抓了下去。
天书老君手中拂尘骤然一卷,无数缕白须漫天腾挪,将灵璓的光焰巨掌一丝丝、一寸寸的切开,撕裂,最终彻底湮灭。
他笑呵呵的说道:“灵璓丫头,别急,也别慌,这等事情,急不来,也慌不得。我们,且好生计较,仔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