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黑时,阿穆尔和王义到达归化城。
西方的天边还残留最后一抹红,像美人红唇,又像鲜血淋漓的伤口。血红很容易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河套漠东蒙古人的血还没有于涸吧。托克博伸手按住额头远眺,大明与察哈尔人都很强硬,土默特该怎么办?
往日的这个时候,归化城的城门已经关上了,不过规矩都是人定的。
土默特骑兵没有点火把,城头的守卫在昏暗的光线中辨别出土默特部落的旗帜。西城门大开,城头点燃熊熊篝火,空气中散发了一种熏臭味。
草原明珠不过是个肮脏的城市。
归化城里的蒙古人喜欢把于枯的牲畜粪便扔进火堆里,这样不但可以节省木头,还免除往城外搬运粪便的麻烦。没有了汉奴,什么事都要靠自己时,他们学会了节省资源
阿托克博的骑兵四人一排,纵行缓慢穿过城门,城头和两侧的守兵神情紧张。看守城门的头目直到看见托克博在马上安稳的身影才暗自松了口气。
草原还什么都没发生,土默特人加强了归化城的戒备。
格日勒图今天一整日都在托克博府邸陪左若,与左若这样的人说话很累,他能想出来的话题都差不多说光了,终于等到托克博回来的消息。
归化大半的街道沉浸在昏暗中。从前,汉人的商铺敞开时,这时候还很热闹。
骑兵穿过冷清的街道。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喝骂声,正前方一片火光中,四个土默特武士正在挥舞鞭子抽打几个醉鬼。
那个醉鬼口中含糊不清,一边用胳膊格挡鞭子,同时还在扭动腰肢,像在跳醉八仙一般的舞蹈。
见到托克博的马队过来,土默特武士恭敬侍立道边。一个醉鬼冲着托克博的马头走过来,托克博侧首的护卫催马上前,狠狠一鞭子抽打在那醉鬼的肩膀。长鞭带着一股旋风卷向那个醉鬼,竟然把一百多斤的身躯狠狠的带起来抛向路边墙角。
托克博连眼皮也没抬起,下令:“把他们全都驱除出去”
路边侍立的土默特武士拱手答复:“遵命”
醉鬼们不是土默特人。每一年,都会有些遥远部落的蒙古人千里迢迢驱赶牲畜搬运皮毛来到归化,然后把所有的货物换成美酒,沉浸在几个月的迷醉中不可自拔。他们歌唱、他们舞蹈,然后他们一无所有,沦为强盗。
归化城是一座开放的城市。王义很明白,当土默特人驱赶外人时,就是在为战争做准备了。
这就是草原,土默特人必须要用刀子维护归化城的地位。
他们来到托克博的府邸前时,里面已经亮起了灯火。
托克博的管家候在门口,仆从过来接过托克博和王义的马匹的缰绳。他们今天都只吃了一顿饭,早已饥肠辘辘。
托克博与管家小声嘀咕了几句,知道左若和格日勒图已经用完晚饭了。
左若一天没出府邸。他谢绝了土默特人送过来的侍女和仆从,他的住处由汉人侍卫守御。
王义朝托克博招手,他虽然饥饿,还坚持说:“我要先去见过左大人。”
托克博点头:“我也去”
两人正在门口说话时,一个魁梧的汉子大步从门口走出来,格日勒图隔着十几部远喊道:“原以为你们今日不回来了。”
如果额哲顺利接受邀请,按照礼仪,察哈尔人今晚应该举办一个篝火晚会欢迎土默特人。
王义朝格日勒图轻轻摇了摇头,格日勒图后面的声调迅速降下来。
不好的消息,会带来不好的心情。原来,他们都有些畏惧左若。
托克博命随行骑兵回归驻地歇息,格日勒图走在前面,三人前往左若的住处。
守在门口的明军见三人到来,先向里通报,接到左若的命令后才放三人入内。院子里很安静,这是托克博的家,现在他感觉这里多了一份肃穆的气息。
左若正坐在堂屋正中。他右手侧点了一盏油灯,形如一朵盛开的火焰。蒙古人很少用油灯,这盏精致油灯还是汉商送给托克博的礼品。
王义快步上前:“参加大人”
“怎么,今日不顺利吗?”左若见这几人的神色,把情况猜了个七八。
“正是……,”王义长话短说,把在察哈尔汗庭中经过简单叙述了一遍,他不敢添油加醋,也没有掩饰察哈尔人的傲慢。
托克博、格日勒图和王义三人都是垂着头,他们不知道左若现在是怎样的表情。
王义说完等了片刻,只听左若说:“今日辛苦你们了,待明日察哈尔人到了归化再说吧。”
三人告退。
托克博和格日勒图的心思都很沉。草原没有人希望察哈尔与大明闹翻甚至开仗,包括察哈尔和明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