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件事办好能泽及万世,弄不好则要祸国殃民。
推行官绅一体纳粮的前提是他拥有对天下的局势的绝对控制力。
大西军入云南,孙可望平定沙定洲之乱,借助沐王府的威望绝对控制了云南,顺利推行官绅一体纳粮。云南才几个举人和进士?但如果孙可望攻入贵州、广西甚至湖广还要推行官绅一体纳粮,他就等着败亡吧。从来没有只用亡命之徒得就能得到天下的,剥夺读书人最大的特权,无异于与整个天下为敌。
行大明宝钞更是一柄双刃剑。
这是一个充满诱惑的魔盒,前元行过宝钞,明初行过宝钞,但最终都是一地鸡毛。因为人之贪欲不可能得到完美的遏制。真正看破世情无欲则刚的人不会出现在朝堂上,甚至不会坐在那个宝座上。他相信自己可以驾驭宝钞,但如果宝钞只在他这一世推行,与明初的宝钞又有区别?
翟哲重新拿起呈文卷成纸筒在手心敲击,自言自语道:“宗茂没有错,只是,我该和他谈谈”
门外传来脚步声,翟天健隔着门轻声说:“爹,今日有家宴。”
翟哲看窗外,太阳不知何时落到山下去了。他竟然在书房中呆了整整一天,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当皇帝原来这么累”他双手掐腰,摇摇晃晃走向门外。
摄政王府大门是王府中最豪华的地方,翟哲崇简,王府内远没有外面看上去那么奢华。
走在树荫下的碎石小道,空气中散着浓郁的桂花香,府中的桂花是范伊专门移植进来的。
翟哲走到宴会堂时,三位夫人和三个儿女已在厅内,范永斗、翟堂候在门外。
“王爷”宁盛快步上前弓腰迎接。翟哲登摄政王位,他是地位提升最快的人。
摄政王如同皇帝,但摄政王府没有太监,他的地位相当于大内总管。此番从扬州返回南京敲定朝政大局后,如没有极端情况出现,翟哲不会再回到战场了。这是他人生转型的开始,方进的地位急剧下降,宁盛的地位水涨船高。
翟哲微微点头,直接走入大厅主座坐定,其余人各归本座,侍女开始上菜。
厅堂中很安静,气息有些严肃,也许这就是帝王带来的压迫。
翟哲不喜欢萎靡之音,没有找来歌妓助兴,也不会在这种场合找人唱一场《金山战鼓》添堵。
宁盛给他满上酒,翟哲说了几句简短的开场白,“从前,我常年在外征战,极少有时间在家中相聚,今日只是家宴,随情尽心。”他很不善于调动气氛。
但等菜肴端上来,厅中的气息立刻活跃起来。
案桌上摆放的几乎全是晋地口味的菜肴,酒也是翟哲最爱的竹叶青,还有撒上香料和盐巴烧烤的羊羔,但并无什么珍奇美味。
范永斗最聪明,品尝了几口,进言道:“看见这些菜,臣便想起了介休和东口。”
翟哲的三个孩子都在江南长大,翟天健不喜这种重口味。翟天行年纪尚小,因常陪乌兰进食,不忌讳北地风味。
翟哲赞道:“我也想念那里”
“我也是”屋子响起了一个女声。不是范伊,而是乌兰。
乌兰盯着烤羊羔,有些悲伤道:“王爷,听说王爷已经收复了土默特蒙古,我想归化了不知王兄现在怎么样了
土默特的形势很特殊,翟哲有明确的情报俄木布汗还活着。但土默特蒙古关系到他塞外长远规划,他需要把土默特完全掌握在手中,而不是交给俄木布汗。
“喜庆日,少想哀事。”翟哲柔声安慰,“等陕西的局势稳定下来,我派人送你回归化省亲。”
“我也要去”翟天行已经十岁,他比兄长看上去要敦实一点。
翟哲哈哈大笑:“你当然要去”
范伊也笑着打趣道:“你着急什么,先学会了骑马,才能去得了草原。”
翟天行举起右手,道:“大娘,我会骑马,明年我想去讲武堂,很快能学会骑马。”
翟哲神情严肃道:“你想去讲武堂,也要等长到你兄长那么大时,下个月,你就去苏州书院,不要再在南京城内虚度光阴。”他很少在家,极少管教儿子,他一说话,翟天行便垂头不敢在言语。
这几年,讲武堂和苏州书院成为江南展最快的两大学堂,如小荷才露尖尖角,但已经表现出强大的潜力。
苏州书院名儒如云,讲武堂好在有个明确的归宿,又免食宿,两者都是少年人愿意去的地方。
家宴时间不长,翟堂和范永斗多看少说,这些菜肴甚至比不上他们自家的美食。
摄政王请他们过来,用这么简陋的晚宴招待他们,其用意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