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北门大开。
城内的厮杀声和烈火正是最旺盛的时候。半边天空红彤彤的,火光遮挡了月光。
一个哨骑从光亮处疾驰入黑暗中,再从黑暗中显现在火把下。一直到一队整齐的骑兵前,那哨骑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告道:“启禀王爷,四城塔楼皆已经攻下,唯有姜镶尚在总督府负隅顽抗”
多尔衮侧耳细听,城内的惨叫声传到十几里外若不可闻。
哨骑跪地不起,等到摄政王的答复。
两个冰冷字从多尔衮的唇齿间吐出来:“屠城”
不屠城无法消除他心头的愤怒和无力,唯有鲜血可以⊥这些汉人畏惧。
大同城反叛是南北局势变化的一个转折点,在此之前,明军虽然收复江南,但总体还处于清廷的包围中。清兵或从扬州南渡,或从湖广东下,只需慢慢打磨,战争旷日持久,江南绝不可支撑长久。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攻克大同城,但女真精锐在这座城下被拖延了一年时间。此刻将士疲倦,再想发动大规模南侵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至关重要的是,失去了湖广,他没有了粮食。没有江南的财富,没有湖广的粮食,时间拖得越长久,也许对清廷愈发不利。
襄阳,对,还有襄阳,他不得不去救援的襄阳。
哨骑飞奔而回,兴奋的呼叫:“大将军有命,屠城”
“屠城”
“屠城”
女真人眼睛红了,这两个字意味着他们可以肆意斩杀男人,抢掠女人,占有财富。
城门打开后,大同城内没有多少抵抗的力量,满座城里全是快要饿死的人和饿的半死的人。
雷言谦披挂铁甲,右手擎着一柄宽大的厚刀,他身后跟着八百兵丁,那些都是跟随他多年的亲信,有那么十几个人从草原就随他左右。
惨叫声时断时续,雷言谦低着头,他身后的士卒也垂着脑袋。那些刺耳的惨叫声,发出惨叫的人似化作一个个幻影张牙舞爪朝雷言谦扑过来。
“不要怪我,真的不要怪我”
“你们本来就是要死的,要怪就怪姜镶把你们拉入死路,要怪就怪翟哲欺骗你们”
雷言谦无意识用手摸了摸嘴唇,想到这几天吃的人肉,胃内泛出一股酸水,猛然于呕。大同城被围困一年,城中粮食已尽,从半个月前姜镶开始斩杀女人用作军粮起,他便放弃了。
在起兵的头一个月,他存了必死之心。但初心未能始终,现在他不想死,于是他秘密联络城外清兵,在亥时打开了大同北门。
“摄政王有令,屠城”
女真骑兵的呼叫传入他耳朵,雷言谦手中的刀“哐当”落地。排列整齐的士卒又往里挤了挤,担心女真人杀的性起,连他们也被席卷其中。
城中还有厮杀,姜镶身边剩下了三百多人,被围困在总督府衙门。
四周虏兵如潮,姜镶知道大势已去,犹然拔刀血战,只盼能多拉一个女真人作伴,他死时就不那么痛苦。清兵入城太过突然,他近日每夜必做恶梦,已然预感到大事不妙,但确实没想到是这样的败法。
鸟铳早已爆裂,长刀也已起卷。
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罢了,罢了”姜镶唯有最后一点力气,正准备拔刀往脖子上刎去,忽然围攻的清兵如潮水般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