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中,范伊一只手紧紧把儿子搂在怀中,另一只手拉住车厢边的扶手。她很久没像今天这样紧张过。
萧之言一直在等,直到确认范伊在分号中换了一辆马车,已经安然出城,他才长吁了一口气。
安然度过一晚,夜里落雨。
雨滴敲打在屋顶的青瓦上,像一首不和谐的催眠曲,萧之言辗转反侧一夜没有睡着。
清晨起来,阴天,窗外的树叶上沾满了晶莹透亮的水珠。走出门,空气清新,他定下心神,收拾长刀弓箭,擦亮皮靴,召集亲兵下令:“众军准备,一刻钟后随我出城!”
只带上银两和干粮,其他的什么都顾不上了。这一帮人精壮的汉子不再遮遮掩掩了,往马厩中牵了战马,沿街道大摇大摆往东城门方向而去。
萧之言小心的没错,翟哲把夫人和儿子的安全都交给他,好似让他担了千斤重担,若是这两个人有什么闪失,他怕只能以死谢罪了。但其实现在南京城中,已经没有再关注他们了。
五月四日,在范伊出城的同一日,黄得功再破左良玉军于瓜州,逼退左军,向南京城报捷。
可惜现在这个消息无法再让马士英摆脱烦恼,当然朝廷的赏赐少不了,圣旨出南京,加封黄得功为靖国公。
朝堂中百官议事,弘光皇帝一副似睡未醒的样子,朝中大事均交给马士英处置,他的主意不多,能让他施政的机会也不多。每次上朝都似吵架,今日倒是安静了。
马士英、钱谦益、刘孔昭、张孙振、钱增、赵之龙等人前列在窃窃私语,其余的人听不见他们在议论些什么。
一次朝议,像是看了一场哑剧戏,在太监直入耳膜“有事上奏,无事退朝!”的喊叫声中结束。
南京城外。
句容县。
路边一座简陋的客栈里,掌柜和伙计蜷缩着身子在厨房中烧开水。四五十个佩刀的亲随护卫守卫在四周,前后二三十里有斥候小心监控。
客店内院,范伊牵着儿子躲在里面。到了此刻,翟天健终于有些不安。
亲兵卫千总钱登任在外敲门,禀告:“夫人!”
范伊理了理微乱的头发,端正仪装。
“进来?”
那亲兵进门躬身行礼:“夫人,我们要在这里等上一日,萧副将今日出城,车将军率大军今日可到,有了大军护卫,南京城内再有追兵出来也不怕了。”
他是方进和宗茂从几千人中挑选出来,行事精细,武艺高强。这些人对范伊很尊敬,但范伊并不熟悉他们,翟哲从不让家人干系军务。
范伊轻轻点头,说:“凭将军安排。”
这些亲兵应该是翟哲最信任的人了。
道路有点泥泞,萧之言清晨才擦亮的皮靴很快沾上一层泥巴,直到午后他才到达客栈,拜见范伊后立刻命人往南联系车风。
直到夜幕时分,才接到车风的消息。他一千两百轻骑在高淳县被守备兵马拦住,车风交涉多次未果,一怒之下率军击溃官兵,正朝句容而来。
句容离南京城还有四五十里路,车风一行打着火把奔走,肆无忌惮,再没有兵马前来拦截。
次日清晨,范伊带着翟天健再次钻进马车,八岁的男孩一副好奇的表情眼睛瞪圆看着四周骑兵。一行人绕道长荡湖往金坛方向而去,以免惊扰了江防兵马。
马车行走不快,次日中午轻骑在长荡湖边缘驻军,车风与萧之言商议军情。
这几日从江北逃过来的难民随处可见,车风路上抓捕了几人审问,得知清虏在扬州屠城,鲜血染红了半边江水。
扬州、南京、苏州、松江和杭州为江南五大中心,人口均超百万左右。扬州因是两淮盐运司衙门所在地,尤其富庶。十日屠城,遇难者超过半数。
得到这个消息的刺激,军中士卒杀心俱起。
“怎么打,要先见了大人再做决定,救我们这一千多人,给人添牙缝都不够。我们此行唯一的目的是把夫人和公子安全护送回宁波。”萧之言的脑子很清楚。
“按照时间算,大人也该过来,怎么一直没有宁绍大军的消息。”车风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