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往后,我不是柳东家,只是柳掌柜!”柳全被自己的族兄说服了。他不仅仅要成为一个商人,况且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因为他现在只是个商人。该下注的时候就下注,就像当年范永斗独行辽东,等到大势已成,便是锦上添花的角色,其他六家再怎么折腾也只是范永斗附庸。
“你我结识近十年,说这些话见外了!”翟哲扶着柳全的肩膀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柳全这样做没有让他意外,聪明人能很快看清形势。
“东家!”柳全欠身坐下。
“宣大总督是陈新甲,我惹了别人的忌讳,商盟在宣府、大同前途莫测,我这次来江南,准备长留此地,暂时不再离开。”翟哲靠上椅子。
如今大明天高皇帝远,又还安定富庶的地方,唯有四川和江南之地。在四川他毫无根基,此次来宜兴给卢公治丧让他收获颇丰,脑子的脉络逐渐清晰,他要留在这里。
“商盟在江南,与东家七家的生意还是有的做,这是互利互惠好事,想必范东家不会拒绝。”
翟哲说这些话的时候想起范伊,按照计划她在冬天到来之前带儿子来到杭州。商盟在江南经营,与晋商合作有得到北境货物的便利,又能给东口提供更加廉价的茶、米。他曾经放过八大家一马,相信范永斗和兄长翟堂也不会对自己赶尽杀绝。这就是血脉相连,联姻带来的好处。
“东家英明!”柳全恭维。他的身份和地位决定了商盟骨子里流的就是翟哲的血液,他想摆脱纯属徒劳。
“你召集几个生意来往较多的东家,若有机会,我会见他们一面。”翟哲安排下一步的计划。他要让江南人知道商盟的东家是自己,这对他对商盟都是好事。
“是,我回去就安排。”柳全连声答应。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竹林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柳随风急匆匆跑进来,手中拿着一份书信,压抑不住兴奋之色,说:“东家,张献忠反叛了!”
翟哲“噌”的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从柳全手中接过手抄的塘报。
“张献忠五月在谷城复叛,大败剿匪总督熊文灿,朝廷下旨免去了熊文灿总督职务,左良玉连降三级,兵部尚书杨嗣昌往襄阳亲自督师追剿流贼。”柳随风不等翟哲看完,在一旁细说。
“好了!”翟哲把塘报折叠起来,恨的牙痒痒的,“这该是杨贼最后一战,他必然是失败了!”
柳全也站起来,在一边不敢插话。
柳随风眉飞色舞,接着抛下一个重磅消息,“这几日,我听说了一个传闻。温体仁去年被罢免了内阁首辅之位,现任首辅薛国观是温党一脉,又不似温阁老圆滑,眼看不能长久。从前温阁老和周阁老就是死对头,眼下温体仁倒台,江南复社魁首张溥意欲与周阁老联合,上京中走动,推周阁老为首辅。”柳随风曾经也是风流倜傥的官宦子弟,棋琴书画无一不通,在江南这几日与复社名士交往如鱼得水,打探消息极为方便。
“是吗?”翟哲大喜过望,他明白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若周延儒能当上首辅,他傍上这棵大树,莫说官复原职,就是升任总兵也是手到擒来。
柳全还站在一旁静听,他冰雪聪明的人,当然知道这些话背后隐藏的价值。翟哲竟然借助卢象升之死,有机会踏入朝堂之争。
“京中走动,必然要钱。”翟哲与柳随风对视一笑,就是砸锅卖铁,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银子的事,这些年我家中还有些积蓄!”柳全终于插上一句话。
七月下旬,季弘与文莹护送乌兰顺运河到达杭州。乌兰的肚子已鼓的像个圆球,好在她自幼在草原骑马射箭,体格强健,初坐船的时候吐了几天,后来一直见识运河两岸的景色,心情转为舒畅,到达杭州时竟然精神焕发。
蒙古女人的性子爱憎分明,熟悉了其实很好相处。这一路在船上枯燥,她与文莹倒是相处甚欢,无聊时文莹教她各式女红。她的手指挽惯了弓箭拿起细小的针线来,笨拙的像个擀面杖,常常让船舱中笑声哄哄。
到了江南,乌兰才知道大同于杭州恰似归化于大同,繁荣拥挤的街道,南北商旅汇集在水门的船只让她目不暇接。西湖边的曲苑风荷、柳浪闻莺让她这个自幼在草原长大的女子心旷神怡。但再美的景色也挡不住她对爱人的思念,这一次她与翟哲分开太长时间了,期间发生的变故更是让她日夜揪心。
柳全早在杭州城外买了一座宅子,又请来丫鬟和稳婆伺候,小心待产。
翟哲一直到七月下旬才推掉堆积如山应酬,抽空赶回杭州。一路上行色匆匆,想着快要能见到乌兰,这些日子谋划的家国大事,全然抛在脑后。走近安静的院落,看乌兰顶着个大肚子坐在那里悠闲的怕打着蒲扇,两人只需对视一眼,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