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翟哲单手将他挽起,拍打他肩膀,嘿嘿一笑,说:“好样的,不愧我对你委以重任!”他的亲兵几乎全是孤儿,唯有对逢勤有种特别的感觉,就像对自家孩子一般,也许是当初亲眼见到他的全村寨人死在自己眼前。乱世中人命不如狗,草原的汉人都是被大明抛弃的,除了他自己。
孔有德的铁炮还在轰击,仿佛在发泄多尔衮的怒火。
“守住这座山寨,我们在塞外就有了根!”翟哲随逢勤退向几座土房遮挡的安全处,若是在这里不幸被铁炮击中,那才是倒了大霉。
沿途汉奴分队列聚集在一起,看向翟哲全是崇敬和感激的目光。“不管怎么样,我们救活了他们!”翟哲感慨,对他来说这也是一种欢乐。
逢勤抿抿嘴,小声说:“他们会记得大人的恩情!”
“恩情?”翟哲摇头,没有多说什么。这天下谁也不欠谁的。
攻山的清虏已经退去,王义急匆匆从崖头赶过来拜见。一个月来把他前一年养尊处优长的那些肥肉消磨的干干净净,曾经鼓起了来的两腮憋了下去,双眼微嵌,但炯炯有神。
“拜见大人!”
“这塞外的苦还能受得了吗?”翟哲微笑。
“瞧大人说的,我也在塞外呆过七八年!”王义讪笑,“能为逢守备守寨守汉寨出一份力,就当大人您当初没白养活我!”他言语中很低调,好像忘记了自己也曾是汉部的元老。
翟哲点头赞许,他正需要用人之际,这个经过军中磨砺的秀才其实很难得。
两人又领翟哲在汉寨中巡逻了一圈,逢勤介绍在各处设计的防御点、战车,以及各种防御措施。汉寨右侧有堆积如山的松枝,那是准备在危急的时刻点燃封锁上山的道路所用,到现在为止多尔衮已黔驴技穷,逢勤还游刃有余。若守城来说,逢勤确实是个天才。他性格沉稳细致,能想到每一个疏漏点,又能准备各种应对手段,军中士卒调配游刃有余,不行险道。
半个时辰之后,汉寨山顶又竖起一面大旗,飘扬的“翟”字在宣告这座山寨的主人。
天色将黑之时,兔毛川对面的草原出现了一列骡马大车,上面有堆积如山的木箱,压制的驮马要使劲往前弓背才能拉动。汉寨中的欢呼声传遍山下清虏的大营,逢勤连夜安排士卒搬运。
木箱中除了粮食、兵器外,还有无数火药和铅子。卢象升此次很慷慨,又赏赐给翟哲五百杆鸟铳,弥补了汉寨中损毁的空缺。翟哲亲临汉寨,对一直彷徨无助的汉奴和心无依靠的士卒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鼓舞,让他们知道大明是他们的后盾。
兔毛川水流湍急,但水宽只有三四百步,多尔衮把对岸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他知道攻山之战应该结束了。迄今为止,大清所有的战争都在都在牵着对手走,他们在这里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
孟康和鲍广的骑兵没有过河,驻扎在兔毛川对面的草原。再远点的地方,春日播种的米粟长的已有半人高,战争只能毁灭,那些随风摇曳的庄稼才是希望。
在汉寨度过了两个夜晚,翟哲乘坐小船返回军中。兔毛川的两岸都是峭壁,需要借助绳子才能来回。若是逢勤守寨勉强,他准备留下一些兵马在这里,但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
逢勤和王义站在山顶遥望对面草原骑兵从视线中消失,清虏的炮声又响了。
汉寨对翟哲来说意味着很多,只有在草原留下根才能让别人相信他没有离开这里,包括额哲和俄木布汗。无论卢象升和额哲密谋过什么,翟哲相信只要自己一直留在察哈尔人的眼皮底下,比卢象升说过的一万句话都管用。
宣大镇没有人扮演好他这个角色,忠于大明而且与蒙古关系密切。
但是,下一步该怎么走?这半年翟哲翻遍了史书,心中的迷惑却越来越重。他从未发现过和自己的轨迹一样的人,与异族纠缠不清只有两个结果,功成名就或者身败名裂。
李渊曾向突厥人称臣,但最后大唐的旗帜飘扬在西域之地,大唐的威名在千年之后还回荡在时空。
石敬瑭曾向契丹称臣,致使宋失去了燕云十六州的屏障,被无数汉人唾弃。
说到底,世人皆以成败论英雄,就像那个被凌迟的蓟辽总督,他死的不冤,其实也冤。但谁又能说自己坐到那个位置会比他做的更好,谁又能保证自己的谋划一定能逆转天地,又能保证自己不做错事?袁崇焕磨不平林丹汗的野心,自己也无法让额哲言听计从,若是自己败在草原恐怕也会被当做赵全般的人物吧!
我在乎吗?我不在乎吗?枣红马欢快的奔驰,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后背上主人的心思。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螳臂当车逆者亡。
无论怎么样,路还是要走下去的,哪怕只是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