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阳光明旭,翟哲在阳光底下站了一刻钟不到,后背竟然有些湿润。两个长相极其凶恶的兵士站在他身后,像幽暗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来了!”门口的萧之言对他招手,隐身入夹道中。
院子门口外的石道上,两个衙役押送一个中年矮胖子脚步蹒跚走过来。翟哲板起脸孔,上前几步堵住门口,面如冷霜,声音生硬,说:“王东家,你来了!”
那胖子抬头,肥胖的眼袋将眼睛挤成一条小眯缝,用迷惑而又防备的眼光上下打量翟哲,半晌方才拱手回话:“翟参将,怎么是你在这里!”他正是张家口八位东家中的王登库。
“总督大人命我在此地迎你!”
“总督大人找我有何事?为何要将我囚禁在此?”王登库在翟哲面前说话很冲,他有个秀才的身份。
“因为总督大人有一件大事干系到诸位东家?”翟哲魁梧的身躯站立在王登库面前,居高临下,一点挪开的意思都没有。
“什么事?”王登库的声音小了点。
“你在张家口往辽东贩运粮草兵甲就算了,竟然敢私通清虏,在多尔衮寇明时传递情报,难道不知道这是灭族的大罪吗?”翟哲用刀子般的眼神剜过去。他出身东口,知晓八家的秘密,说这些话正合适,让王登库辩无可辨。
王登库惊的往后退了半步,右手攥成拳头,东张西望,看周围都是些目不斜视的兵丁,稳住心神,色厉内荏喝叫:“你乱说什么?休想诬陷我,等到了总督大人面前,我一定会说起你的无礼。”
“你以为总督大人招你们过来是干什么,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翟哲铁钳般的手掌抓住王登库的右臂,说:“不见棺材不掉泪,等我带你见一个人,你就知道罪过了。”
“你要带我去见谁?”王登库掩饰不住声音中的惊慌。
“走!”翟哲抓住王登库的胳膊,连拉带拽,将他拖着拐过一个通道往后面的地牢而去。
“你想干什么?我一定会告诉总督大人!”王登库在翟哲手中像扑腾的鸭子,嘶喊的声音却越来越小,脸色苍白如纸。
“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机会见到总督大人!”翟哲恶语相向。这是第三个东家,他这次是豁出去了,如果没能将那个人诈出来,他这个恶人算是当定了。卢象升给他的命令让他只能以苦笑面对,就算卢公是他的恩主,被人提在手中当刀子的滋味也不好受。
走入一条狭窄的通道,两边的墙壁近两丈高,挡住了阳光的线路,王登库的腿脚有些发软了,一半靠翟哲的手臂用力撑起他的身躯往前走。越往里走越阴凉,走到通道尽头一排青色石板的台阶伸向地下。台架石板的边角圆润,不知有多少年头,往下走即是巡抚衙门的地牢,只有死刑犯才被关在这里。
“放开我,放开我!”王登库猛然挣开翟哲的手,脸上面皮抖动,用畏惧的眼神看向前面阴暗的通道。
“你若想活命,只有一个机会!”翟哲双拳报胸,“只要你将范东家供出来,可留你一条性命。”
“那是你的舅兄!”王登库面现讥讽,“你连脸都不要了,做了这些,以为晋人还能容你吗?”
“这和我没有关系,是你把他供出去的啊!”翟哲摊开双手,双目不放过王登库脸上表情的一点细微变化。
“进去看看吧!”翟哲伸手示意,“你找的人的武艺很好,竟然杀了我军中一个士卒。”
王登库双腿颤抖跟在翟哲身后走入地牢。
走下石阶,脚下是潮湿松软的土地,一股霉味钻入鼻孔深入胸口深处。这里不知有多少年没见到阳光,雨季之后低洼处的积水一直没有干。往里走每三丈左右墙壁上挂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走了约十丈左右,脚下传来碎碎的脚步声,原来道路上铺了一层薄草。
王登库的呼吸变得更沉重,身躯离不自觉靠近走在前面的翟哲。两边看不清楚的牢笼里有人挪动身躯传出声音,像蛰伏的野兽。翟哲这是第三次走过这里,还是觉得四周阴气太重。这座地牢修筑有近百年,凡是关进来的就没几个能活着出去,其中不知有多少冤魂游荡。
“就在那里了!”翟哲指着拐角处的牢笼。
王登库屏住呼吸瞪大眼睛往里面看,隐隐约约能见墙壁上挂着一个人。
翟哲下令:“点燃火把!”
火石碰撞的声音很清脆,片刻之后跟在身后的亲兵点燃了一张火折子,恍恍惚惚的灯光闪过,王登库看见一个人双臂被铁链缠绕被绑死在牢笼的木柱上,头发披散,一身猎户装扮,血迹斑斑。
“你的东家来看你来了!”翟哲一声吼,将王登库吓了一个激灵。
那人低垂的脑子往上抬了抬,露出半张脸,眼睛也没睁,火折子一闪,让王登库只能看清楚一眼。
“他是个好手,所以在这里也要绑住。”翟哲侧身有意无意挡住火折子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