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府,商盟西城分号。
商盟经营的中心在大同,除东城的总号外,在四城共有二十多家商铺,经营从柴米油盐、绫罗绸缎到牛马牲畜,皮毛干货,凡是大同城内有的货物应有尽有。
商号柜台左侧的角落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正襟危坐,手持毛笔在誊抄账目,“十升粗布二十匹,黄绢十五丈……”笔下字体势巧行密,挥洒有至。那人的神情极为专注,注意力不在账目数字,全在笔下流出的一个个墨字上。
大同街道上行人稀少,这座商铺一两个月来都没什么生意,店铺当中伙计摇摆鸡毛掸子扑打布匹绸缎上沾染的浮灰。掌柜坐在临床的的柜台前,双目微闭,好似在关注店内的一举一动,又好像已经睡着。
门外的街道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机灵的伙计立刻往门口走去招呼。掌柜一直没动,一两个小散客不用他亲自接待。
“东家来了!”门口传来伙计恭敬的声音,后调拉的很长,提醒屋内的掌柜。
掌柜身躯一抖,双目滴溜溜转动,颠着小碎步从柜台里走出来,脸上堆满笑容,只有那个账房先生没注意外面的动静,毫无反应。
“柳东家来了!”看清楚柳全的身影,掌柜的腰弯的更低了,心中七上八下,不知东家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柳全站在门外往里,指着里面的还在书写的账房,问:“他怎么样?”
“柳东家看中的人当然不能错,他虽然不懂账目,但学的极快,店中近日客人也不多,正好让他练手。”掌柜堆脸赔笑。春节之后,商盟各商号的账房需柳全和宗茂共同商议决定,也就在那个时候柳全突然将原来熟练的账房调走,任命了这个新手。
柳全缓步跨过门槛,朝里拱手道:“溪冷兄!”
那账房先生闻声写完笔下字,扭过头来,看见柳全,摆动衣襟站起来回礼,说:“柳家兄弟来了!”
掌柜看的有些懵,不知自家东家和这人究竟什么关系,怎么兄弟相称呼。
“在这里过的怎样?”柳全环首四顾,“溪冷兄大才,落在我这尊小庙里,让我心中难安啊!”
那人苦笑摇头,脸上闪过一丝凄凉之色,说:“柳家兄弟休要再说,你能收留我已是莫大的恩惠。这些日子是我三四年来过的最安稳的时光,静下心来想想,从前的种种犹如过眼云烟。”
“溪冷兄,我这次来是要告诉你不用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免得我整日惦记牵挂!”柳全发出爽朗的笑声。
“怎么了,那些人追究过来了吗?”那中年人一摆衣袖,脸上现出一丝怒色。
“没有,没有!看你想哪去了!”柳全一边笑,一边摆手,“大同不是平阳府,那些人还没这么大的能耐。”
“你不愿意留我了?”那中年人不解。
“溪冷兄,哪里的话,我是来给你介绍个更好去处。”柳全面现神秘之色,说:“你的大才埋没在这里可惜了,你若去了那里,有一日再想回蒲县也不难!”
那人瞬间显出激动之色,但很快恢复平静,说:“柳家兄弟,不瞒你说。我家中遭难,又在中原颠沛流离三四年,很多东西都看透了。世间财富功名,一切皆有定数,伸手想抓是抓不住的。”
“几年前我也是心怀凌云志,那时莫说账房先生,就是你这个东家让我来干我也不稀罕。如今就剩下我孤家寡人,还染上通贼的罪名,只想安安稳稳度过余生,不用再为生计犯愁足矣。”那中年人拱手道:“只要兄弟能收留我,我哪也不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