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路悠哉回到商号住处,看见宁盛和柳全都站在院子门口。
“为何都站在这里?”翟哲诧异。
宁盛欲言又止,柳全小声说:“夫人在里面!”
“啊!”翟哲有些发呆,没想到范伊会亲自找来此地。
他迈步走进去,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响亮。
推开房门,范伊迎面而立,双目泛红,比年初见面清减了几分。
“娘子……”翟哲突然发现自己称谓起来都有些陌生,他娶了范伊,两年中相处不过一个月,当真和走西口的伙计一样。
“既然到了大同,为何不回家?”范伊轻咬嘴唇。
她幼时贫苦,亲眼见兄长如何崛起大盛魁,又了解翟哲的经历,深通人情世故,如何不知道他的想法?漠南大战后,翟哲和范永斗决裂,最痛苦的人是她。两边都是最亲近的人,况且范家与商盟决裂,她的地位也将存疑。何况眼前这个人是她的夫婿,她不想让家族的矛盾让他从自己的指缝中溜走。“才入塞事多,准备近日就回!“翟哲舔舔嘴唇。
“大兄半个月前来找过我,说要见你。”范伊轻叹,说:“这是你的商号!”
翟哲听出范伊话中之意,坦然说:“是我的也是你的!”
范伊和范永斗是两回事,范伊从未做过伤害商盟之事,他既然娶了她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废黜她。况且他绝不想与八大家斗的你死我活,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只有愚蠢的人才会平白无故为自己树立敌人。
范伊泪珠顺脸颊滚落。翟哲回大同不入家门,一度让她心灰意冷,如今得到他亲口答复,才放下心来,柔声细语说:“这半年来,我日夜担心受怕,常常夜做噩梦,就盼着你能平安归来!”女子的世界和男人不同,有力的臂膀、安稳的生活才是她们心底的企望。
“一切都过去了!”翟哲上前给她擦拭泪珠。
翟哲一直留在大同给商盟诸人无形的压力,确保宗茂的权力交接顺利完成。
这几年随着商盟经营的顺风顺水,关内耿光、宁盛等人的日子都过的不错。宁盛娶了妻子,耿光在绿林也混的风生水起,翟哲入塞让他们都感到有些不自在,他们都已习惯了无人管束的日子。
大同府内,翟哲一呆就是半月,轻松自在的享受自己的家庭时光。
他人虽陪在范伊身边,心思却没那么空闲,摆脱漠南危机后,他正在酝酿内部整顿,同时还在等待一个人——范永斗。
商盟和八大家各自霸占了杀胡口和张家口,漠南大战后,双方彻底断而立联系。同为晋商中的举足轻重的两派,商盟的实力现在还远不是八大家的对手,双方如何相处,翟哲必须要和范永斗面议。
范永斗也想面见翟哲,他已等待了一个夏天。
朵颜草原上,一支商队在往东蹒跚而行。
范永斗端坐在商队正中的白马上,他好几年没有亲自走这条路了。但沿途的山山水水他都很熟悉,该在哪里歇息、哪里宿营,他不差给任何一个马帮头目。当年他倾尽家财组建商队在大雪纷纷的冬天冒险穿过朵颜草原时,为了逃避马贼他研透了蓟辽边境的地形。
自从商路通了之后,多数辽东的事务都由柯掌柜掌管,那是他自小的朋友。
八月初,皇太极亲自下令要召见张家口的汉商,他无可逃避。
商队不是骑兵,行速缓慢,沿途偶尔可见游牧的察哈尔人,那是阿穆尔的部众。此去辽东福祸难测,但如果不去,他曾经的努力都白费了,范永斗无法想象家道就此败落,大盛魁就是他的儿子,他爱大盛魁胜过一起,包括他自己。
前路漫漫,商队的脚步不断在迈向远处的地平线,每走一步眼前的景色也在往前延伸一点,那是无法触及的终点。
柯掌柜行走在商队中,颓废的面孔微显兴奋。
辽东。
盛京。
西征军的失败给女真的打击是沉重,但现在更多的人关心的是这件事将如何处置,多尔衮和岳托究竟谁将承担这个责任。自返回辽东后,两白旗的愤怒就没有被平息过,甚至传出皇太极是故意要陷两白旗于险地,清除异己的声音。稍明白的人当然不会相信这类谎言,但两蓝旗被吞并还在眼前,莽古尔泰和阿敏尸骨未寒,总会还有些人没有脑子。
明面上皇太极回归一个月也没有提及西征失败之事,任由外面吵吵嚷嚷,私底下各旗旗主来往甚密,各贝勒、章京也不得停息。皇宫内,皇太极不停召见各位重臣,岳托和多尔衮他一个都不愿处罚,也不能处罚,一个团结的八旗才能满足他的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