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老夫向来不喜与人拼桌,还请将军令贵属将长凳还与老夫!”
扶住张四知的人正是李信,他对张四知的冷言冷语毫不在意,反而转头瞪了牛蛋一眼,“还不将凳子还与阁老?还有,聚了这么多人,你想作甚?”
牛蛋挨了骂倒像是受了奖励一般,嘿嘿笑着将长凳放在张四知的身边,接着又转身作色吓唬那些看热闹的百姓。那些百姓本就是看个热闹,哪成想那凶神恶煞的汉子说翻脸就翻脸,哪里还敢再停留片刻,转瞬间就走了个干干净净,不但如此就连过路之人瞧着这阵势都绕远而行。
一时间,茶铺摊子周围清静了下来,张四知却像是终于逮到了李信的小辫子一般,冷笑斥责:“如何,李将军就是如此纵容部属搅扰百姓的吗?老夫虽已如此,却也要参你一本。”
张四知的话极为硬气,他还想再硬气一些,可是抬起眼来突然发现李信一直笑意吟吟的看着自己,任凭自己如何斥责都毫不变色。在那一双充满了笑意的眸子里,张四知好像读出了不屑,一种胜利者居高临下的不屑。
一念及此,张四知就像一个色厉内荏的刺猬,本来鼓起的满身倒刺陡然间都耷拉了下来,更像是泄了气的猪尿泡,很快干瘪。此前泛起的悲凉,在他的胸口里蔓延,直如决堤了的大河之水,泛滥不止。
忽然,张四知指了指方桌对面的长凳,“李将军既然想坐便坐吧!”
张四知的态度骤然转弯,李信也不觉惊讶,反而恭敬一礼,口中道:“如此李信搅扰!”
李信一抖袍襟,利落的坐下,与张四知隔着一张方桌。张四知不由得抬起一双老眼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一张脸似刀劈斧凿,糅合了英气戾气霸气,亦是暗赞,好一个燕赵汉子。
摆了茶摊的老汉早被刚才的阵仗吓得浑身抖若筛糠,哪里还顾得上挣那一个大钱一碗的茶钱,想要开溜却被牛蛋提了回来。
“你这老汉,俺们将军又会吃了你,跑个甚?”说着又一指张四知,“你看到那老头没?除了皇帝就数他官最大,把他伺候好了,随便赏你个仨瓜俩枣的,就够你快活好几辈子的。”
那老汉哪里肯信牛蛋说的话,但也就此打消了开溜的念头,颤颤巍巍的为李信与张四知添了茶水。
此刻,张四知也不再斥责李信扰民,反而叹了一句。
“老夫果然是老了,输在你这后生手中,也不丢人!”
李信并不答话,端起桌上的粗陶大腕,咕咚咕咚满满的灌了个干干净净,这才一抹嘴道了声畅快。张四知本来恨李信入骨,几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可一旦对面而作,那些憎恨竟然消失的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你不恨老夫吗?”
不管李信坦荡抑或是睚眦必报,张四知都想问一句。他刚刚在此子的眼中竟然没寻到一丝一点的恨意,李信才年不过三十,如若不是城府过人,便是他果真襟怀坦荡。结果无论前者,后者都是一个令人生畏可怕的对手。
李信却一阵大笑:“恨?如何不恨!数这大明满清,恨李信者,欲除之而后快者多不胜数,李信恨得过来吗?”
李信又直视着张四知,一字一顿的说道:“即便满天下的文臣武将都恨李信,李信亦不会退缩半步!”忽的,李信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阁老可知,大明江山自今日始,已不过两手之数,李信若是退了半步,这天下沦丧,你我后代皆剃发易服,做了亡国奴,便是近在眼前!”
纵然是张四知宦海沉浮数十年,定力过人,听到李信口中的悖逆之言,亦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
张四知抬手指点着李信,一连说了十二个你,竟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你,你就不怕老夫参你……”李信面色如常不以为意,笑道:“怕?阁老以为圣上会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