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五消息自北面传回,刘宇亮一行人已经过了三河,眼看着就要到通州了。朝中文武,尤其是张四知想不到这老家伙居然回来的如此之快,圣旨发出去也不过才三日,他竟不顾年老体衰连夜赶路,返回京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张四知早就打定了主意,任你千般变化,老夫岿然不动,这一日也正是督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按山西李清风启程上路的日子,老头子亲自送到了阜成门外。
“此一去山西,万勿小心谨慎,那李信虽然人已不在太原,但他的爪牙仍旧渗透到了其中各个要害衙门里,尤其以那个叫田复珍的罪员为甚。”
李清风一起气风发,这是他头一次巡按地方,若不轰轰烈烈的查出几桩大案来,岂非对不住这天上掉下来的机会?京中百官有多少人碌碌一生,并非是他们胸无大志,抑或才具不足,实在是没有一个可供踏脚的晋身之梯。眼下巡按山西便是在皇帝面前露脸的绝佳机会,为了这一刻他已经准备了整整十年。
“老师勿忧,学生自有应对之法!”张四知却摇摇头,“莫要轻敌,刘令誉和李曰辅两个人捆在一起都没斗过那姓田的,可要记住了,凡事须谋定而动,某不定则绝不能动,否则棋差一招便会处处受制于人啊!”
面对张四知的嘱托,甚至是啰嗦,李清风直觉老师似乎太高看李信其人了,不过是个马贼出身的武夫而已,且在山西任职不过年余,又有什么能耐将太原府经营的铁通一般?这样的才具可是百年不世出的,又岂会落在他的身上。“老师放心,学生定当谨记老师教诲!”
张四知犹自觉得不放心,仍旧继续嘱托了几句才算罢了。看着李清风一行马队远远消失在大路尽头,张四知这才收回了目光,也收回了心思。他只觉得身子猛然间打了个颤,竟是起风了,刘宇亮的返京无疑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如何对付此人倒好好好筹谋一番。
轿子进了阜成门,才过白马寺,便有家丁在轿帘子跟前低声汇报:“老爷,刘宇亮回来了,据说是休息都没顾上,便要进宫去见驾……”
张四知连声冷笑,好一个刘宇亮果然是善者不来。“不回家了,去东华门!”
原本这几日身子骨倍感疲惫,送走了李清风以后,张四知便打算回家休息一阵,以缓解身体上的不适。但刘宇亮的表现却激起了张四知的警觉之心与斗志,索性连家也不回了,直接去内阁大堂等候消息,可随时根据形势做出应对。
也许是又急又怒的缘故,在赶往紫禁城东华门的路上,坐在轿子里的张四知只觉得头晕目眩,脑子昏沉一片。他叹了口气,终是年岁大了,精力不济,同时有不无遗憾的想道,若是让他再年轻十岁,哪怕是五岁也断然不会出现眼下这般力不从心之感。
赶到东华门时,宫门外停了一溜风尘仆仆的马队,张四知心里一沉,看来刘宇亮已经进宫面圣去了。这一点猜测果然在守宫门的门监口中得到了证实,他心事重重的进了东华门赶往内阁大堂,刚落座便有心腹堂官急吼吼来报:“阁老,阁老,那刘宇亮求见圣上,结果碰了一鼻子灰,眼下正往内阁大堂而来呢!”
这则消息使得张四知眼皮跳了两下,还真是意想不到,皇帝既然不愿意见刘宇亮,那么这就等于在向群臣表态,并不认可刘宇亮所言李信乃首功的说辞。一念及此,张四知长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是他多心了,将事态想的太过严重,既然如此或可继续落井下石,他可不介意在刘宇亮身上再踹几脚。
正思量间,却听大堂门外脚步声传来,张四知抬起头时,刘宇亮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只见这已经年逾花甲的老头子更加黑瘦了,两腮亦是深深的凹陷了进去,唯独一双眸子闪烁着跳动的目光,全然不似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张相多日不见,可是发福了,如何已经坐上首辅的位置了?”
张四知老脸一红,他所坐的位置正是昔日刘宇亮身为内阁首辅时所居之位,自刘宇亮去职之后,在内阁群龙无首之际,便倚老卖老占了这个位置,以此来彰显自己的权威。却全然没想到,刘宇亮刚一见面便以此来讥笑于他,张四知脸皮再厚也有点挂不住了,但仍旧皮笑肉不笑的与之虚与委蛇。
“刘相匹马入锦州,功高劳苦,满京师无人不知。这位置老夫不过是暂居罢了,早晚还不是刘相的?”
刘宇亮哈哈大笑,“张相国有自知之明,既然如此老夫将来便却之不恭了!”言毕,将手中公文甩手丢到桌案上,大笑三声便扬长出门而去。将留在内阁大堂里的张四知恨的咬牙切齿,这内阁首辅一直是他的心病,总是近在咫尺,却每每可望而不及……
张四知冲着门外暗啐了一口,“都自身难保了,徒逞口舌之利,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老夫不和他一般见识……”
一连两天,刘宇亮进宫求见皇帝,都吃了闭门羹。密切关注刘宇亮动向的张四知得知后,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皇帝的态度已经呼之欲出,刘宇亮啊刘宇亮,这回你算是彻底完蛋了。
同日,有吏科给事中上书参劾刘宇亮不听圣命,私自调动大军之罪。这自然是指他在山海关不顾圣旨,执意带着五千骑兵深入锦州一事。既然皇帝不愿意见他,落井下石便正当其时。口子一开,弹劾刘宇亮的奏章便像雪片一样飞入宫中,飞到大明天子朱由检的御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