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答应一声,上马先走了。书生在后面微笑,骑着小驴晃晃悠悠走着。前方三十里有一城镇,两人进得镇中,找了骡马市把马卖了,换了两头毛驴,在镇口道边等着。
等了很久,那书生才骑着驴摇摇摆摆来了,远远看见两人,面露笑容,道:“两位小友当真守信!”
汤昭回道:“先生不也守信前来了吗?”
那书生道:“我与二位同道,当然要来了。”来到两人面前,正色拱手道:“不才张融,不知两位小友怎么称呼。”
江神逸和汤昭都还礼,通了姓名。张融这个名字平平无奇,江神逸没有印象,也不以为奇,就听汤昭问道:“您是昭明先生吗?”
张融略感诧异,道:“居然还有人记得我这个号?”
汤昭神色严肃,甚至有点紧张,道:“学生忘不了。十六年前,我出生那一年前,您中了状元。”
江神逸诧异,虽然现在天下有乱世的征兆,状元似乎不值钱了,但那也是三年一个,天下学子之魁首。尤其张融看来也不过四十岁,十六年前也不过二十多岁,这个年纪的状元,当真是少年天才。
汤昭感慨道:“您是大晋最年轻的状元,民间都说您是文曲星下凡。我爹爹听了您的大名,给我取名为昭,想让我像您一样金榜题名,光宗耀组。”
张融也不由感叹道:“原来小友和我有这样的缘分。那么小友如今进学了么?”
汤昭赧然道:“惭愧,学生读书不成,早早改行了。”
张融反赞道:“改得好!如今这世道,读书百无一用。晚改不如早改。我就是改的晚了,耽误了大好时光。”
三人结伴而行,骑驴出了镇店,渐至郊野,道上无人。张融放开心扉,道:“我少年得志,进了朝堂,本以为进可大展宏图,兼济天下,退可为民父母,造福一方。哪想到被扔到翰林院编书,一编就是数载。”
汤昭道:“您编的是前朝魏史?”
张融道:“编了一部分。还有一本杂书,《域外图志》。”
汤昭“啊”了一声,道:“我在师父那里见过其中一本。恩师称之为三百年来第一奇书。”
张融道:“不过是把各种笔记杂文整理成册罢了。当时我编书时,明知现在魔窟肆虐,前线战事不利,但还是坚信我们有反守为攻的一天。到那时希望人间剑客以本书为引,反攻至天魔巢穴,开拓域外疆土,成就不世功业。唉,那时虽然朝中群臣醉生梦死,文恬武嬉,但京畿之地还算太平,躲在书斋里还可以做梦。自从先帝盛年崩殂,留下一个年幼的少帝,时局就崩的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自今上御极,历经权臣欺主、女主临朝、竖阉乱政、边军进京、六王之乱,你方唱罢我登场,如今闹得朝纲崩坏,若非国师护住幼主,怕连京城都呆不住了。”
汤昭也不知朝中具体的情形,此时对照陈总讲得历朝历代的历史,心想:好家伙,要素这么齐全吗?
张融道:“后来我再也呆不住,逃出京城,一路见民生多艰,阴祸害人,区区书生无能为力,于是八年之前弃文从武……”
江神逸突然道:“您该不会是昭华武圣吧?”
张融一怔,道:“不敢当。”
江神逸瞪大了眼,道:“还真是您,以江湖散人之身,在纯罡、天罡之上又开创了‘自在罡’,将罡气推到前无古人的地步,被誉为百年来又一开山宗师的昭华武圣!”
汤昭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喃喃道:“您弃文习武八年……武圣……”
张融连连摆手,道:“谬赞,都是谬赞。我不是白手开始修炼的。编书的时候阅读典籍就有感悟,后来只是水到渠成罢了。”
汤昭和江神逸看着他,只觉得无话可说。
张融摇头道:“后来我才知道,散人、武圣都是有极限的,唯有剑客才能成大器。我又转而修剑。一年前终于成为剑生……”
汤昭听得都麻木了,却见张融神色转哀,道:“我正春风得意,只觉得天上地下任我来去,却没想到一场阴祸,将我的家乡燕台卷入其中,数十万人罹难,一座雄城化为白地。”
汤昭心中一震,原本轻松地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阴祸……
三年时间,他在山上两耳不闻窗外事,都忘了这人间惨事了。
张融道:“当时我站在断壁残垣之前,只觉得天崩地陷,原本悟了一半的剑瞬间回鞘。当时我只觉得今生不能再悟,剑客也没了意义。直到昨日,才机缘巧合,重开金石。这都亏了两位小友。”
“这一路无事,张某和小友探讨一番。区区不才,在经史、诗书、易数、玄功、剑招、养气等等方面小有研究,咱们尽可聊聊。”
汤昭和江神逸对视一眼,一起拱手道:“请先生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