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岸边的脚印收尾相连。
幽州的天空依旧是一片黑暗。
清冷的灯光闪耀着,天地一片寂静。陈方青的身影走进了隐龙海二十四小时都开放着的小餐厅。
他的脸色因为长时间在外面漫步而变得有些苍白,坐在椅子上,他微微颤抖着,足足过了三四分钟,才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首相早。”
年轻的工作人员小跑过来,带着极为真正的尊敬,微笑道:“要吃点什么?还是老样子?”
陈方青嗯了一声,笑了笑道:“多来一份。”
“首相是饿了。请稍等。”
工作人员笑着点了点头,走进了后台。
面对中洲的首相,他显然并不如何拘谨,事实上在工作之外,他的性格一直都极为温和,中洲所有的理事中,深更半夜亲自来餐厅或者来餐厅点餐的,基本都是陈方青或者陈方青办公室里的人,一来二去,餐厅里的夜班工作人员也许是除了秘书之外最熟悉他的一小伙人。
豆腐脑和油条很快端了上来。
面对着吃了很多年都不曾吃腻的早餐,不知道为什么,陈方青突然觉得这一餐吃起来格外的香甜,头痛在他吃东西的时候似乎彻底缓解了,也可能是止疼药发挥了作用,陈方青胃口极佳,喝了两碗豆腐脑,又吃了三根油条,这才心满意足的站了起来,顺手将剩下没吃完的那根油条拿纸袋包起来,打算中午起床之后随便对付一下。
跟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陈方青拎着纸袋里的油条慢慢走出了餐厅。
越来越大的风雪迅速淹没了陈方青的身影。
在隐龙海无比开阔的视野里,灯光清冷,风雪漫天,人影蹒跚。
送走了李天澜和秦微白后一夜没睡的李华成站在自己的窗前,静静的看着那道风雪中显得极为模糊的身影。
温暖的房间里没有开灯。
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尊立在窗前的雕像。
房间里一片安静。直到李华成主动打破了沉默。
“上一次看到类似背影的时候,还是二十多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也是一场风雪,也是清晨。”
李华成突然开口道。
“二十多年前?”
李华成身边站着一个看起来不到四十岁介于青年和中年之间的男人。
他的相貌在黑暗中模糊不清,但身姿却极为挺拔。
他也在看着那道背影,随后又飞快的看了一眼李华成,笑道:“爸,二十多年前,你还在辽东吧?”
李华成也笑了笑,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他的儿子名叫李秀起,没有从政,而是中洲海军的一位少将,平日里难得有假期,李天澜走后不久,他才回到隐龙海,父子二人聊了一夜,正好看到了此时的陈方青。
“或许是巧合吧。”
李华成轻声道:“二十多年前,我是辽东的常务副总督,当时在幽州开会,陈相对我的一些观点很感兴趣,留我在隐龙海谈了一夜,大概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我在青花厅看到了李老离开隐龙海的画面,我还记得当时的陈相对着李老的背影深深的鞠躬,然后他告诉我,一个时代结束了。”
李秀起怔怔出神。
他知道父亲所说的陈相是谁,那位老人虽然出自东南集团,但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李华成却是有知遇之恩的,陈相病逝之前,李华成逢年过节基本都会去看望,即便是他做了总统之后都是如此。
大概就是二十多年前的中洲护国战神李鸿河了。
“十五年的时间,从副总统到总统,十五年,我送走了很多人,看到过很多背影,落寞的,不舍的,遗憾的,愧疚的,轻松的...”
李华成摇了摇头:“但记忆最深刻的,还是李老当年的背影,前所未有猝不及防的失败,穷途末路山穷水尽,他走的有些遗憾,但却依旧带着放下了一切的洒脱。”
他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回忆的光芒:“那样的背影, 我想称之为智慧。”
李华成自嘲的笑了笑:“原本我以为我看不到了,可今天...”陈方青的背影在风雪中越来越模糊。
“又看到了啊...”
李华成喃喃自语了一句。
李秀起犹豫了下,轻声道:“我听说当年首相是有机会加入东南集团的,甚至李老亲自接见过首相,如果...”
“哪有这么多的如果?”
李华成微微摇头:“他和吴正敏...不负秦州。”
这听起来像是半句话。
但这就是最完整的话。
因为后面半句,早已没有必要再说下去。
陈方青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李华成看了看表,走到了办公桌后,拿起了电话,拨通了华正阳的号码。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他再次看了一眼窗外席卷天地的风雪,轻声道:“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