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垓下,残阳正浓,朔风凛冽,哀草连天,秋风漫卷间,草木摇摆不定,到处一片呜咽之音。
独立寒秋,霸王项羽竟也悲伤难抑,洒落几滴热泪。夕阳之下,看着不远山坳间,楚军大营中炊烟弥散,如雾飘游。大战刚刚结束,硝烟未散炊烟起,鏖战一天,将士们早已饥肠辘辘,体力透支,火头军士早就埋锅造饭,慰劳大军,军营之中,米香很快弥漫开来。
不愧是纪律严明,作战骁勇,有战必胜,逢攻必克的虎狼精锐,潮水般的汉军已经发起了数十次猛攻,都是无功而返,扔下堆积如山的尸体,且退且战,几番博弈后,两军实力都未严重受损,六十万汉军也是训练有素,上山可擒虎,下海能捉龙,在军事天才韩信的有力指挥下,一直都在做试探性进攻,企图找出楚军薄弱所在。相比之下,十万余众的楚军只能竭力防守,以待战局生变。
项羽明白,韩信用兵,惯用奇谋。意图旨在蚕食楚军信心,消耗楚军粮草。口袋已经扎好,等着在楚军最没战斗力的时刻,不用吹灰之力,给予自己最后一击。他要用最小的伤亡来歼灭自己的十万将士,甚至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大王,赶紧回营吃点东西,不可饿坏身子,这几万好将士,还要靠你突出重围,重返故土。”虞姬一身白衣胜雪,在项羽背后款款而来,莲步轻盈。莺声燕语,婉转多情,萧萧寒风竟也多了温情。
“虞姬,你错了,此时此刻,是我项羽要依靠大家,军中粮草不足半月之需,把我的拿给那些伤兵老卒吧,项羽食言,当初揭竿起义,答应他们要衣锦还乡,人人富贵,如今却是十面埋伏,朝不保夕,吃顿饱饭都是莫大奢求,怎不叫人心中羞愧,将士心寒?“,言语到此,霸王不觉捶胸扼腕,像是一头为族群鏖战后的雄狮,夕阳映照之下,一脸苍凉与悲沧。
虞姬依然美丽不可方物,面似春花,含香凝露。纤细柔软的玉手,紧紧抱着项羽,仰视霸王英俊威武的面庞,柔声说道:“大王,不过一时困阻,当年秦国大将章邯,王离,亲率雄兵四十万,翻手为云,吹气成风,各路诸侯皆胆怯不前,彼此观望退缩,意欲作壁上观。你斩杀庸才宋义,审时度势,洞察战局,看准时机,出奇兵断其粮草,用良谋激励三军将士,怀必胜之心,统不败铁军九战九捷,击溃秦军主力,使其再无能力镇压天下义军,秦朝暴政统治才有土崩瓦解之势。如今还有精兵十万,汉军不过六十万,局势之严重,力量之差别,不及巨鹿一役,大王切不可灰心意冷。”
说罢,脸颊紧贴着他依旧火热的胸膛。虞姬没有流泪,也没有太多感伤,被自己抱着的男人是不可能被打败的,他胸腔里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依然奏着最强健的生命节奏。
项羽亦是紧紧抱着虞姬,她的一番话竟也有些道理,不过虞姬忘了,当年的章邯,王离,换成了如今用兵多多益善的韩信,勇猛过人的英布,还有智勇双全的李坐车等,任何一人都是当今英杰,可掌百万兵。敌我力量,已有根本变化。为了不让自己的挚爱红颜担心忧虑,他也只得振作精神,朗声说道:“你说得对,咱们赶紧回营,从长计议”。
不觉间夜幕四合,两人携手同行,回营而来,路过一座营帐,见四个伤员正在轮流分食一张面饼,一人一口,吃得津津有味,四人饥饿难耐,吃得忘我,并未发现项羽,等到他们发现面前放佛有高山耸立之时,正欲行礼,项羽急忙弯身拉住几人,动容说道:“不必拘礼,你们都是我父老乡亲,项羽无能,才至于此,”又将怀里两个面饼送到一个老兵手上,哽咽道:“你们好好养好伤,我一定带你们回到吴中,与妻子家小团圆”。那老兵不肯,连连摇头,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其余三人齐声下跪,说道:“大王千万不要自责,能跟随大王征战疆场,死而无憾,刘邦小人,不念大王鸿门之恩,毁弃鸿沟和议,我们誓死也要为大王而战。旁边三人再也无法平静,身上伤痛依然忘却,猛然站起,将手中长矛高高举起,又重重击在地面,高声喊道:”誓死捍卫项王,活捉刘邦小儿“。
”誓死捍卫项王,活捉刘邦小儿“。这四人振臂高呼,呼喊之声,便于一团烈火,引燃整个楚军阵营,声音刹那间潮水一样向四周奔涌,项羽起身四顾,原本沉寂的世界此刻已经被将士的高声呼喊震撼着,声音振聋发聩,叫人心潮翻涌,血液奔腾。
虞姬泪泛银花,含笑凝望项羽,心中不胜喜悦,此情此景,正是自己所盼,定能激发项羽无尽斗志,将士不离不弃,就是力挽狂澜的不竭力量。她再次抓紧项羽
的手,眼神之中,满含温存。
“将士们,兄弟们,我项羽一时糊涂,差点英雄气短,丧失斗志,有你们生死陪伴,我项羽发誓,不到江东,誓不为人“。项羽有些颤动,至此存亡之秋,仍有忠义将士,谁人能不无动于衷。
”不到江东,誓不为人“,不到江东,誓不为人”。
”誓死捍卫项王,活捉刘邦小儿“。”不到江东,誓不为人“
军营已经沸腾起来,声浪整天动地,秋风也被淹没其中。
三十里开外,如星密布的汉军阵营,灯火通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大军驻扎的营帐外,几千铁骑围着营外来回巡守,不愧是韩信带兵,阵营布置得当,岗哨林立,守卫森严,飞鸟难入。
中军帐前,高高的旗杆撑起巨大的旗幡,旗帜迎风咧咧。
韩信里里外外巡视了一下阵营,早已回了大帐,此刻正在享用晚餐,以往巡营,都会交给手下将领,这次却不敢大意,亲力亲为,见自己的部署得到全面实施,才放心回营。
汉军粮草充足,韩信的晚餐也算丰盛,一叠素菜,一盘牛肉,一条烧鱼,匆匆用完,便有侍卫将桌案收拾干净。帐中央是红色地毯铺就,左右两侧分裂长形木凳。韩信来到帐下踱步,回想往事历历在目,自从被汉王刘邦授予大将军,执掌兵马以来,自己所向披靡,未尝一败,很多战争取得了用最小牺牲换来最大胜利的绝佳战果。想到旧主项羽,生平无败,不可一世的秦军杀得那些王孙诸侯铩羽不出,只有项羽一马当先,胆识过人,领几千甲士,智取章邯大军中军要害,擒王射马,使得六十万秦军顿时如鸟兽散。而今垓下对峙,汉军围困几重,项羽麾下十万楚军居然没有丝毫慌乱胆怯之心,
白天的短兵搏杀,倒是人数众多的汉军没有足够的取胜信心以及必死勇气,楚军个个生死不避,奋勇冲杀,前仆后继的万古不灭豪气至今犹在脑海里嗡嗡作响。尤其是项羽,骑着乌骓宝马,手执一杆长矛来回冲杀,真似天尊下凡,金刚转世,长矛舞动处人仰马翻,击毙汉军无数。战场亲眼目睹,才知道霸王扛鼎拔山不是微词骗语。
正在追忆间,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听得分明。
“何人如此胆大,齐王有令,今夜任何人不能入帐,若不退下,小心人头不保”。守卫将士大声说道。
“老朽一家,受齐王恩惠,活到今天,今天垓下苦战,特意做了一道家乡菜,给齐王补补身子,还望军爷通融”!
那人诚恳哀求。
韩信思绪被骤然打断,立即出了大帐,见一个弯腰老者正与军士拉扯,已被高大的军士牢牢抓住,却仍死死抱住手里的陶碗。借着军帐边上架起的灯火,韩信看得出那人一身厨役穿着,面容枯槁,双目却犹如天上寒星,闪闪放光。随即高声说道:“不得无礼,放行”。
守卫不敢再拦,那人急匆匆大步而来。
“见过齐王,“。那人到了韩信跟前,弯腰跪了下来。
韩信定睛观瞧。此人不过花甲之年,手捧一碗肉汤,香气盈盈,叫人口舌生津。
韩信扶起老者,捧过肉汤,说道:“老前辈不必客气,快随我进帐,稍歇片刻”。
二人到了帐中,韩信将汤碗放在大案之上,那老者盯着韩信,一言不发。
韩信腹中饱满,却不忍白费老者心意,浅尝一口肉汤,却也味甘醇美,微微一笑,对着老者道:”老前辈厨艺绝妙,有此佳肴,多谢多谢,不知道我对老前辈有何恩惠?“
老者忽地起身,双手背后,神情严峻,眼中精光激射,盯着韩信上下打量。
韩信略微疑惑,心底不住盘算此人身份,此番用意?又听老者忽然大笑,说道:“得韩信者,可得天下,当年萧丞相月下挽留,恳求汉王拜你为将,今日一见,果然是仪表俊雅,气度不凡。萧何识人之能,老朽不及”。
大帐中,老者笑声久久不绝,未等声音散去,韩信问道:“前辈既然不是送汤,还请明示意欲何为“。
老者续道:”齐王未曾有恩与老朽,此番前来,一为送汤,二为齐王前程,三为自己夙愿“,他稍稍一顿,环视一下帐中景物,又道:”如今天下之势,已趋明朗,汉王刘邦,拥兵百万,所辖郡县已过半壁江山,项羽当世豪雄,用兵之能,可与齐王伯仲,奈何骄慢傲人,用人用才,乃是其短,逼走范增,众将反戈,但却不足以有今日之绝境势,根本之源,在于不识齐王大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