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孙绍辞别金顶,萧萧而去。
他闭目而行,无须睁眼,一步步沿山路上了灵山。
一草一木,俱在心中,以心为眼,则天地在孙绍眼中,已迥然不同。
三千佛天,未在灵山一战损毁。孙绍如今以心眼去看,每一处佛天的入口,都无比清晰。
而他甚至可以看出,三千佛天的终点,与佛境相连!
他以心去看,这方天地,不再真实,显得飘渺难寻。而他似领悟了什么,眼未睁开,神情却流露一丝感叹。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方寸山之巅,接引佛为何会悲叹。
那悲叹,唯有圣人才会理解,而孙绍,渐渐也理解。
他更似明白,为何如来如此执着于天道第三环。一切,与善恶无关。
他行到山门,比丘众及守山罗汉,个个面色惊恐,不敢阻拦。
他行到凌云渡,河流**里宽阔,仍是四无人迹。河边碑文尚在,而接引佛化身老者,泛舟于河中,见孙绍竟闭目而行,心眼观世,微微一怔。
“此子,看来不需我引渡了…道目已开!不凡,当真不凡…”
接引佛一拂袖,连舟带人渺然而去。
而孙绍闭眼,踏上了凌云渡上的玉质独木桥,连大罗金仙站上都要滑下的玉桥。
当年的他,根本无法站上去,只能靠金蝉子化虹为桥,才能渡过。
他一步上桥,轻轻在桥上止步,也不知金蝉子如何了…金蝉子,大概和菩提一般,将七宝大道领悟到了极致,习得虹之混元道。
若有佛陀菩萨看到这一步,必定心惊的。因为纵是佛陀菩萨,也无法如孙绍般,气定神闲站在凌云玉桥之上。
金蝉子,或者唐僧…若你有幸,能看我渡过凌云渡,或许会很高兴的。我们曾在多年之前的过去相遇,必将于多年以后的未来,重逢…
孙绍依旧未睁开眼,光洁如镜的桥,却根本滑不倒孙绍。
桥,其实不滑,只是人心误解而已。只是肉眼看它,以为它滑。只是心动摇了,则人如何不动摇,如何不滑倒。孙绍以心看桥,笃定桥不滑,那么桥,也就不滑了。
心眼修到极致,便是圣人神通,‘念起道生’…
过桥,登山,一路僧众,无人敢拦。
灵山顶冲霄汉,根接须弥。巧峰排列,怪石参差。悬崖下瑶草琪花,曲径旁紫芝香蕙。仙猿桃林,白鹤松枝,彩凤青鸾,鸳鸯玛瑙。蕊宫珠阙,宝阁珍楼。天王殿,护法堂,浮屠塔,翠柏长青。天上红霞掩日,地下紫焰腾空,而无数庙宇至高处,便是,大雷音寺!
雷音寺外,却立着一碑,许是新刻。
‘混鹏一梦,造化西天!’
孙绍立在大雷音寺外,蓦然睁开双目,如电亦如露!
镇守于寺外的八大金刚,一触即孙绍双目,俱是悚然心惊。
此目光,没有帝威,却堪比如来锐利。
道心之眼!
而孙绍,对八大金刚的敬畏毫不在意。他目光落在碑上,沉吟不语。
他猜到,此碑是何人所刻了。除了接引,还有谁,能悟到天地玄机…
他在寺外站了许久,他在等,等弥勒出身迎接,但弥勒却迟迟不来。
弥勒卧在寺中,孙绍立在寺外,孙绍冷笑,弥勒是想比定力么。
日升月落,一过便是三天。
孙绍不急,他盛放孔宣的,是从观音手中借来的玉净瓶。三天之后,若弥勒还不迎接自己,则孔宣化作脓血而死。
三日之后,弥勒笑容可掬,腆着肚子出了雷音寺,将孙绍迎入寺中。
只是眼角肌肉颤动,可见心中实际并不平静的。
给孙绍下马威,看来只能想想了。先把孔宣救回来,才是正理。
“大圣何时放孔雀大明王…”弥勒开门见山。
“何时入佛境,得须弥山,何时,我便放人。”孙绍神情冷漠。
“善哉善哉…”弥勒看不出喜怒,引着孙绍便往一处佛天入口而去。
挥掌须弥开,二人一步踏入佛天之中。
当年孙绍毁去大千世界一千佛天,如今灵山之上,尚余两千佛天。
中千世界,第二百一十一天地,恒河天。
金天黑海的世界,自天倒悬一条万丈天河。
弥勒引着孙绍沿天河向上行走,并未解释,解释明明该去佛境,为何要来佛天。
而孙绍,亦不问,他只闭上眼睛,心眼所见,皆是了然。
“嘶!‘道目’!”
弥勒所说的,却是道心之眼的另一个称谓。心眼,即是道目,比法目,更强何止万倍。至少弥勒准圣修为,是尚未修出道目的。
他倒吸冷气,望着孙绍,露出深深忌惮之色,但旋即,付之一笑。
道目又如何,一旦进了苦海中心,须弥所在,这一次,你休想逃脱苦海…而若是能杀了你…
第一次,弥勒算计孙绍,那是东海之事了。那时孙绍修为低微,而弥勒更是懒得亲自出手。先让郭通以灭法舍利收服孙绍,未果。又让金蝉子去押孙绍入苦海,却被孙绍自苦海逃脱,并未完全映下苦海之影。
这一次,弥勒亲自引孙绍进入佛境,更是进入佛境最中央的位置,孙绍,逃不掉。
须弥山,就在佛境最中央。你想要须弥山,呵呵,如你所愿!
弥勒的想法,孙绍不知,却一眼看出,弥勒用心非浅,不过,这又如何。他一身手段,自讨离开佛境,并不难。
他闭目,抬头,心眼看恒河天,一眼洞穿。
何谓佛境,何谓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