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时间,五年正月二十九。
没有通知申琦,程鹏孤身一人来到了日本,前去拜访古川木。
今天要处理的这件事,参与的人越少越好!
古川木显然也抱着和他同样的想法,所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偌大的古川邸安静得跟鬼屋似的,程鹏坐在客厅里面,甚至可以听到远处院子里面注水竹筒循环往复敲击石块的声音,那是名为“惊鹿”的特色景观。
鹿会不会被这声音吓到,程鹏并不清楚,但他却觉得自己似乎被这单调的敲击声吓到了——这声音听在耳朵里,烦在心里,让他觉得心浮气躁。
“惊鹿是映照内心的景观,心若空寂,声音就空灵,心若浮躁,声音就让人烦闷。”坐在他对面,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古川木突然开口说,“你今天似乎很心烦?”
“是的。”程鹏很诚实地回答,“尤其是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就更心烦了!”
“哦?你在我身上看出什么了吗?”古川木显得有些惊讶。
“当然,我已经看到了我想要知道的事情。”程鹏叹了口气,“但我很希望我看错了。”
“徐图他曾经跟我说起过你,他说你有个坏习惯,每当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捉弄人,据说理由是‘将痛苦和朋友分享的话,每人就只剩下一半的痛苦’。”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或许我会改变。”
“或许吧……”程鹏并不打算和他争辩什么,点了点头,便继续注视着他。
古川木深深地叹息,然后抬起双手轻轻拍了两下,外形犹如终结者的电子管家走过来,将一个木盒子递给他。
“有兴趣猜猜盒子里面的鉴定报告是什么结果吗?”古川木显得饶有兴趣的样子,“或许是那个皆大欢喜的。”
程鹏注视着那个盒子,盒子很普通,完全是随处可见的寻常货色,但盒子里面的东西却绝对不普通——它关系着一乘谷归墟和徐孜之间的恋情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这些天里,我常常在考虑一个问题。”他并没有猜盒子里面的东西,而是说起了另外的话题,“亲缘关系究竟是由什么确定的呢?是亲情还是血缘呢?”
“两者兼有吧。”古川木显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才叫‘亲缘’。”
“人之所以为人,是自然性和社会性的统合,自然性由血缘决定,社会性则由思想决定。”程鹏继续说道,“如果两者之间发生冲突的话,应该以哪一者为优先考虑?”
“当然是自然性!人首先是动物,然后才是高等生物。”
“我的看法和你相反,我认为,人的自然性应该向社会性让步。自然的人只需要几十年的时间就会归于尘土,但社会的人却可以留存很久——翻开史书,曾经的爱恨情仇都还历历在目。”
“这是历史学家的想法吗?很遗憾,我是学工程的,对我来说,思想或者历史,都不如现实的物质来得重要。”
“所以你收养了阿木,设法修改了他的出生记录,让他成为你和春日野女士血缘上的儿子?”
古川木的身体僵硬了几秒钟,露出了稍稍有些苦恼的表情。
“这件事应该很隐秘才对。”他似乎在抱怨,“参与此事的那几个人,可都不是喜欢多嘴的人啊!”
“这种事情对于侦探来说的确很难破解,可我不是侦探。”程鹏很平和地说,“以古喻今,以史为鉴,你的做法其实并不难找到历史上的影子。”
“好吧……那你还猜出了一些别的什么吗?”
“没有什么。”程鹏笑了,“在我看来,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没有意义!”古川木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显得有些生气。
“不错,没有意义。因为我认为,决定你们父子关系的是亲情,而不是血缘。”
古川木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而是自己动手打开了盒子。
“你想得开,不代表他们想得开。”他此刻已经不再那么轻松和悠闲的模样,而是流露出了明显的苦恼,“结果和我们猜测的一样……一乘谷归墟和徐孜的dna样本之中,有一半的x染色体基座完全吻合,这证明他们有共同的血缘。”
“就我所知,dna鉴定在兄妹方面的精确度并不高。”
“这个精确度必须看你的要求。”古川木解释说,“如果彼此是同一个家族的成员,那么的确很难判定。但如果彼此的亲缘本该来自于不同的家族……那就容易多了。”
“按照户籍记录,一乘谷归墟的父亲是纯正的日本人,母亲则是日中混血儿,而徐孜的父母双亲乃至于祖辈都是纯正的中国人,两个人的dna样本理应有极大的差距。”古川木拿出了木盒中的鉴定结果,将那份薄薄的鉴定书展开。
鉴定书是用日语写的,程鹏并不能完全看懂,但鉴定结果那一栏里面“同族”两个日式汉字却绝对不会认错。
“一共做了三次鉴定,结果是肯定的。”古川木语气很沉重地说,“一乘谷归墟和徐孜,就dna来说肯定是同族!”
“一乘谷雄介不可能有中国血统,除非考证出晁椋和徐图或者常希其实有着兄妹或者姐妹关系,否则结果就只能有一个了。”古川木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有些苦恼地低声嘟嚷,“徐图这家伙……还真是厉害呢!”
“他当初那一刀挨得不冤枉。”程鹏点头,“但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晁椋宁可捅他一刀,也不把事情跟他说明呢?如果他知道对方已经怀孕的话,没理由还会坚持分手吧!”
“谁知道呢……”古川木连连摇头,显然也觉得很纳闷,“唉!女人的想法,男人总归是无法理解的——正如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宫子突然就提出要跟徐图分手,然后跟我结婚一样……”
程鹏一愣:“不是因为徐图移情别恋吗?”
“时间顺序不对,就我所知,徐图是在住院的时候跟常希确定关系的,可宫子却是在那之前就提出要跟我结婚了……事实上她是在徐图脱离危险之后就跟我说这件事的。”
“啊?”程鹏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徐图被捅一刀,是因为他决定跟晁椋分手,然后跟春日野宫子确定关系,对吧?”
“没错。”
“可仅仅很短的时间之后,她就要跟你结婚了?”
“是的,当时我因为输了很多血给徐图的缘故,有些头晕……还以为是幻觉……”
程鹏皱起了眉头。
“或许我们接触到了一些本该无人知晓的秘密……”
古川木也皱起了眉头,但很快就舒展了开来:“没必要考虑那么多了,宫子都已经去世了,我们也都已经老了——现在我们的孩子都快到结婚的年纪了,当年的恩恩怨怨就都随风去吧……”
说着,他将鉴定报告书放回盒子里面,把盒子递给了程鹏。
“程君,你的才能和人品都很让人敬重,所以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带着那个木盒离开了古川邸,程鹏有些苦恼地坐在天车上,并没有决定让车子驶向哪里,就那么停留在高空中,细细思考着该怎么办。
就他自己的伦理观而言,一乘谷归墟和徐孜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亲情,光靠着彼此相同的部分血缘,根本不能称得上是兄妹。妨碍他们的东西,仅仅是可能会让子女患上基因病罢了。
这些天他搜索了不少资料,可以肯定黑科技能够有效地治疗常见的各种基因病,只需要稍稍花费一些时间而已。